李谊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明明努力把心口堵着的浊气都吐了出来,眼眶却还是红了。
“阿竹是……那么好……她不是因为不谙世事才纯真良善……
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参透,却仍然什么都能理解,什么都能包容……
我父王为了劝我放下,告诉我崔家人的善意都是假的……
可不论崔家人到底做了什么,只要见过崔竹摇的人,谁能说出崔家人的好是假的?”
李谊,博河崔氏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遗物。
听到这些话时,没有与有荣焉,只有寸断肝肠。
“放下吧。”
三个字在李谊嘴边几次要说出,却始终说不出口。
世上许多事,能放下的,只是能放得下的事。
总有一些事,解不开的。
“胡娘子虽然囿于深宅,但敢爱敢恨,勇敢果决,实在可敬可佩。”半天,李谊才终于说话。
“皇祖母发问时,她不回答,等你回答,就是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
“是……”李诤平静半天,终于能说出话来,“但当时宫里宫外那个情形,如果我……
她要如何面对皇祖母和陛下,如何面对原家,如何面对全盛安的流言蜚语?”
“其实,那只是我们以为的胡娘子。”李谊平静道:“觉得她会困于情面、流言和指摘,所以想帮她。
但胡娘子之智勇,绝不逊于你。她既然敢做,就一定承担得住所有后果。
她只是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不需要任何人救。”
“什么……”这番话,是李诤从未想到的。
其实,直到不久以前,李谊还从没有意识到这些。
是他见过在秦家小院门口,为秦符符挡住流言蜚语的江荼,见过县衙里守住秦符符最后体面的江荼,才突然意识到的。
他们自以为的保护,是多么的自负。
“往事已经困住太多人了,别再困更多人了。”李谊又斟满了李诤面前的酒杯。
这一杯下肚,李诤终于醉了,醉得突然,醉得彻底。
“我们清侯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所有积攒的酒气冲上头脑,李诤的意识瞬间就抽离了。
“可怎么如今说起感情,也这么……这么头头是道了……?”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李谊站起身来,才发觉自己的腿也有一些发软。
“哦……对对对……”李诤夸张地恍然大悟了一下,“我们清侯,也有心仪之人了……”
不对啊……李清侯今年才……才十岁……”李诤炸开十个手指,若有所思道。
“好好……我们边走边说哈……”李谊想把李诤从凳子上扶起来,却被李诤一把抓住,强硬地拽到自己面前,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对……李清侯满二十四周岁了……那你为什么还不娶亲?谧姐姐和阿竹不得着急坏了……她们从来都偏心你……
难不成……你心爱之人也已经不在……”
“兄长!”李谊赶在李诤说完前截断了他,“人家好着呢,红口白牙混说不得。”
“哦……”李诤低头老实了一瞬间,又立刻凑过来,更正经问道:
“那你……你为什么还不娶妻?”
“我……”李谊被醉鬼问住了,不想敷衍他的认真,又发现就算和清醒的他说这些,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
“哦!”李诤“啪”的一巴掌拍在李谊背上,差点将他拍翻,“我知道了!”
“嗯嗯你知道了……”李谊还没放弃把他拖起来,一边扶着他往起站,一边顺着他的话头应。
“你一直身体不好……”李诤凑到李谊耳边,打了个酒嗝,才接着一脸正色道:
“所以你怕自己不行。”
“……?不行什么?”李谊把李诤抓着桌沿的手掰开,正艰难得把他的胳膊扛到自己肩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晋……之好,夫……夫妻之伦,阴阳之……和。”
“……”李谊皱着眉思考了一瞬,反应过来的瞬间,脸登时着了火,就连玉质的面具都遮挡不住。
“你别担心……哥哥肯定会帮你的……我认识一个非常有名的老郎中,专门治……”
这边,醉鬼还在认真出谋划策,被扛着的胳膊就突然松开,整个人又坐回了凳子上。
“我真是多余管你……”李谊的耳朵都红得要滴血。
“好好好……好弟弟……哥喝醉了,你就当我胡说……”
李诤喝得满脸通红、嬉皮笑脸。
这个样子,让李谊气也气不起来,只能又把他扛了起来,用脚轻踢开屋门,把他往出拖。
这时,半天没吭声的李诤,突然回头看着李谊,又问道:
“不过你到底多不行,还是给哥哥交个底。要是太不行,人家郎中也不……”
“我松手了,哥哥今夜睡街上吧。”
“别别别啊……”
两人正说说闹闹地下三楼的楼梯,就见对设的对面楼梯,一个周身为帷帽遮挡的女子正款步下楼。
虽然根本看不出这位姑娘是谁,但在她身后,还有两位公子,相貌出众得一眼就能认出。
一位是太傅原氏二公子原涧,一位是嘉定侯府的小侯爷胡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