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费力地撑着洞口,手臂猛地一使劲,“嘿”地一声,像一条笨拙的鱼似的扑腾着爬了上去。
“呼!”
艰难逃生,他打量了下自己现在的模样。
羽绒服在逃跑的时候被划开了好几道口,正在不停地往外冒着鸭毛,刷得干干净净的长靴一脚深一脚踩满了泥,提出来的年货早就被他甩飞到不知哪个角落,脸上身上更是落满沙土,脏得不行。
最惨的是,他的手机不翼而飞。
他记得原本是塞在口袋里的,可现在全身摸个遍都没找到。
“我去...”
把所有的口袋都掏了一遍,都不见那个绿色手机壳的影子,恐怕早已被雪洪卷到不知哪个地方,摔了个稀巴烂。
江尧刚刚的侥幸顿时荡然无存。
他忍不住抹了把脸,环顾四周,只见身边都是被雪洪卷过的惨状,远处一片雪白,丝毫看不到一点人烟。
鬼知道那个雪崩还会不会重来,没了手机没办法求救,自己得赶紧离开这。
他当即下定决心,刮蹭掉靴子上的厚泥巴,循着来路小心地往回走。
*
“还是打不通,不知道在干嘛,要么接了又不说话...”
江珏把围巾多裹了一圈,利落地往脖子后面一甩,一手撂下扫帚,又按下重拨。
“阿尧怎么不接电话呢...美合说他没去吃中饭,不会遇到什么坏人了吧...”
母鸡冷得不肯出窝,江老太抱着它颤巍巍走进门槛,回来听见江珏的话,忧心忡忡看向来路:
“不会啦,外婆,哥他都快三十了怎么还会有事嘛...而且县里现在到处都是人,怎么会有坏人,他肯定在做什么没看手机,你进屋嘛,外面这么冷...”
江珏边说这边把江老太推进大堂,正安慰着让她别着急,就看见外婆颤颤巍巍地往外指了指:
“阿尧,那是阿尧不?外婆看不清......”
江珏莫名其妙回头,没想到纷飞的鹅毛大雪里还真走出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影。
“我去!!哥?!”
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看到他的狼狈模样,眼神震惊地上下扫:“你这是上黑网吧被小流氓群殴了么?”
害怕再次雪崩,江尧一边绕路一边时时打着精神环顾四周,又怕野兽窜出来伤人,在山里不知绕了多久,等到终于找到大路沿着路回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此时他已经是心力交瘁,浑身疲惫地不行,听见江珏的调侃无力地摆摆手,倚着她走回家中。
花了点时间安慰了下吓得不行的外婆,江尧坐着缓了缓,跟她俩把经过讲了一遍,这下不仅是江老太,连江珏都惊呆地张大了嘴。
“雪崩?”
“嗯,等会帮我跟舅妈说一声”江尧疲惫合了合眼,又道,“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吧。”
没想到江珏像是迷惑,又有些犹豫着开口道:
“可是我们在家根本没听见什么动静呀?”
江尧一愣,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他还记得那可怕的震动几乎要让他站不住脚,后来雪洪又以摧山倒海的势头冲到了山崖下,这么大激荡动静,就算是死人都得吵醒了吧!
更何况出事的地点离他们家并不算太远,怎么会没听见动静呢?
他心里觉得奇怪,突然间,猛地一激灵,意识到了什么。
他沿着乡道回来的路上竟然没碰上一个人!
平时放个烟花,点个鞭炮都有人出来凑热闹,为什么青蒙山上这么大的动静都没人出来问问,看看?
就好像,
就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察觉到一样!
更多诡异的细节在此刻冒了出来。
还记得,当时,那道雪洪简直就像拐弯朝自己来似的......
他被这个近乎惊悚的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顿时呼吸都重了。
“怎么了?怎么脸色怪怪的?”
下一秒,江珏困惑的声音传来,让他一下惊醒,看着面前两张活生生的脸齐齐盯着他,江尧咽了咽口水,摇摇头。
想什么呢,自己也真是,世上怎么会发生这种玄幻的怪事呢?
他抬起头,正打算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就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这回不只是他一个人能听见了,江珏立马扶住江老太,环顾四周的神色有些茫然。
而江尧死死抓着她们的手臂撑在桌子上,下一秒,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窗外。
只见大雪纷飞中的青蒙山像是被按下了某种震动机关,在他摇晃的视线里,不远处的绵延山林都在齐齐作响,接着,令人一幕瞠目结舌的出现了。
那冰雪笼罩的峰顶上像是被突然浇上了滚烫的开水,附着在其上的部分便开始受不住的崩裂、滑落、逃离,一块块山体自上而下地从主峰上不断剥落,山石、树干、泥沙轰轰烈烈地砸下来,在暴雪倾盆的映衬下如同某种灾难片的开场。
然而根本等不及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天地都要倾塌下来般的动静,江尧三人被震得几乎要跌落,勉强靠着炕沿才能维持平衡。
震动渐渐平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屋内安静落针能闻。
江尧盯着窗外骇得神色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见证了,青蒙山塌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