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梨书回到家时，秦女士已经睡着了。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映照着被擦得发亮的地板。

茶几上放着明天准备贴出去的对联，还有一些为了迎接春节准备的糖果、瓜子和花生。

和去年一样，又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她换了鞋子，就着微弱光亮，静静看了一遍这个她生活了许久的家。谁都没有预料到，在这个看似不大的房子里，她们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人们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富裕日子再回归贫苦，谁都不会瞬间适应。

小时候的祝梨书虽然听不懂这样的道理，却也亲身体会过了。她见识过一张张由谄媚到厌恶的面孔，从前对她和蔼可亲的舅舅用那样嫌恶的口气驱赶她们离开姥姥家，让她们离他们远点，省的以后有受害家属找上门拖累他们。

姥姥心里难受，奈何如今女儿已经指望不上，她用那样悲悯的目光看着她们母女，却只能把自己压箱底的金镯子拿出来一只，偷偷塞给秦女士，小声嘱咐她：“如果日子过不下去，就去把它当了换点钱用，苦谁也不能苦了孩子。”

秦女士是个有骨气的人，可在现实面前，终究还是低了头。她接过那只金镯子，塞进自己的挎包最里层，心里想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碰。

后来，秦女士摒着一口气，从头再来。那个金镯子在她们搬到这里之后，被秦女士放在衣柜下层最里面的黑暗处，再没重见天日过。

就如同，那个看似被她们遗忘了的时光一样。

-

翌日，除夕。

鞭炮声一声接一声的在窗外炸开，祝梨书被吵得翻了个身，拉过被子捂住耳朵，却还是紧闭着双眼不肯起来。

她真的好困。

昨晚躺上床时已经过了零点，如果再不让她睡个懒觉的话，祝梨书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猝死。

就在她要再次进入睡眠的时候，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

祝梨书愤怒的掀开被子，睁着一双泛着红血丝严重睡眠不足的眼睛，嘴里一边嘟囔着：“最好有重要的事...”一边身子往床边蹭着，伸手去拿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手机页面上显示的是一个座机号，没有姓名。

祝梨书压着怒气，滑动接听，努力维持着情绪柔声开口：“你好，哪位。”

“祝梨书，除夕好啊！我今年起的早吧。”

电话那端传来程嘉洛的笑声，还有小孩一直叫舅舅的娃娃音，只听上去就能猜到，他那边一定热闹极了。

就像现在祝梨书心口上的怒气一样，热闹如火。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从耳旁拿下来，看了眼时间：7:30。

早！还真的是早呢！这两年加起来这厮都没起过这么早！

祝梨书咬紧了后槽牙，不断告诉自己，今天是除夕，不宜动怒，不宜动怒，不宜动怒。

可是她还是压抑不住，活生生给自己气笑了。

听见这一声轻笑，程嘉洛拿着电话的手冷不丁颤了一下，他有点犹豫的问出口：“还没起？”

祝梨书的手攥紧了被子，艰难睁开后的眼睛顺势闭上，还没苏醒的嗓子含着性感的哑，轻轻嗯了一声。

混着电流，让这声嗯变得更加性感迷人，程嘉洛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该看哪里，垂在沙发上的手突然抬了起来，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有点乱了。

祝梨书等了两秒，迟迟没有等到程嘉洛的下一句，刚要开口问，就听见耳边传来稚嫩的童声，奶声奶气的问：“舅舅，你耳朵怎么红了？是在和舅妈说话吗？”

小家伙语出惊人，吓得他手一抖，手机自耳边滑落，又被飞快接住。

程嘉洛没想到这个小家伙会突然出声，连忙捡起他掉到地毯上的乐高，塞进他的小手里，小声反驳：“舅舅耳朵哪里红了，快继续拼你的小奥特曼去。”

小家伙小嘴巴一弯，小声嘟嘟：“明明就红了啊。”

程嘉洛佯装生气，伸手把他往旁边推：“去去去。”

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样子。

等小家伙走远了一点，他才重新将电话贴到耳边，轻咳了一声，那双桃花眼没有目标的朝上看着，嘴唇动了两下，关心的话在心里绕了一圈，出口却是：“昨晚干什么去了？给你发微信也没回。”

还没睡醒的脑子晕乎乎的，听程嘉洛提起昨晚，她缓缓睁开眼睛，像是还没从刚才的童音中反应过来，笑着问他：“你耳朵红什么？”

“你、你别听小孩子瞎说。”程嘉洛咽了口口水，连忙把自己想问的主线拉回来：“别在这转移话题，说昨晚干什么去了？”

“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了，没看手机。”

祝梨书翻身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努力回想着昨天晚上的画面，酒店门口的相遇、开席前的不快、饭中的倒茶、回程的车内，还有最后，长椅上的聊天。

脑子似乎很乱，又似乎很清明，总之睡意在这一瞬间是消失的了无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