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寂她……似乎有些过于沉默了。
阮玉谨跟随着淳意的步伐进入龙阁,却在眼前一黑后看到了无数会尖叫的黑线涌入萧雅的身体,这光怪陆离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她的心境,让她愣在原地。
直至脚边的晃动唤醒了她。
阮成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扯着漏气的嗓子,抓住了阮玉谨的裤脚。
“谨儿……你终于来了…”
似是没有看到眼前怪异的场景,阮成鸿长舒一口气,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回头对萧雅说道:“快!萧雅,朕快撑不下去了,就用谨儿和我换魂吧!”
她说得过于心安理得,以至于阮玉谨初时并没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旋即,阮玉谨的脑海似是被耳畔循环的文字炸开,恍惚间看到她真的被五花大绑,灵魂困死在了阮成鸿干枯的皮肤下,而她的母皇变成了她的模样,在她面前取笑着她的愚蠢。
天牢中阮成双说过的话在她耳边不停旋转,让阮玉谨的脸上染上狠毒的厉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装作沉迷美色,耽误功业,不思进取吗?”
“有一日,我听到了母皇在和空气自言自语,她说:等到双儿有了储君的模样,她便是朕最好的重生之选。”
阮玉谨似乎透过耳边的言语看到了阮成双那像看死人的眼神,她心中紧绷的弦音彻底断裂,在她耳畔发出尖锐的呼啸。
“你知道她为什么对十七妹如此恼怒吗?”
那道声音似是染上了笑意。
“因为太女的父族手握重兵,是他计谋失败后的最佳换魂人选。你可能不知道吧,阮成鸿自始至终都明白她的想法是天方夜谭,所以她早就制定好了谋划失败后的脱身之法。”
“而你……阮玉谨,就在今日,彻底成为了阮成双的替死鬼。”
阮成双的替死鬼……
这句话回荡在阮玉谨耳畔,甚至在她心间刻下了累累血痕,那盘旋的声音变得扭曲,似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她还以为,母皇是真的看到了她的存在,原来……是她错了……
“为什么……”阮玉谨蹲下身,视线与阮成鸿齐平,眸中只剩恨意,她拽起阮成鸿的枯发,审视着那张老脸,“母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是谨儿做的还不够好吗?”
阮成鸿被阮玉谨眸中的厌恶惊到,她下意识便要呵斥这个她一直都不喜欢的女儿,却在下一刻被一道亮光闪到了眼睛。
下一刻,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刺入了她心口。
“你!”震惊之色来不及褪去,那张枯树皮已经被血水浸透。
“为什么?”阮玉谨陷入了癫狂,疯了般挥动着匕首,利刃不断在那那道刺眼的龙袍上抽动,直至明黄被粉红浸染,在阮成鸿胸前开出大片风信子花的图案。
“为什么……为什么……”
阮玉谨似笑非笑,眼眶的热泪落在她指尖,将指背还未来得及擦拭的点点血痕融掉,与刀柄上属于阮成鸿的鲜血相融。
阮玉谨试图阻止两道血液相触,已然来不及了,她崩溃地抱头痛哭,悲泣之音被混乱的惨叫覆盖,直至石室的旋风消散才显露在几人面前。
沐灵忱被眼前突现的一切吓到,他转眸看向褚寂,却发现褚寂似乎早就猜到了事情的演变轨迹。
“多谢。”小影搭上阮玉谨的肩头,那双如玄冰般寒凉的手将阮玉谨从阵痛中唤醒。
她看着萧雅温和的笑颜,似是也想扯起一抹笑意,却被僵硬的嘴角阻碍。
阮成鸿身下涌出的鲜血似是有了意识,慢慢在她周围圈起一道圆环,随后再画出各种阮玉谨看不懂的古文。知晓萧雅的歪门邪术,阮玉谨心下一沉,却为时已晚。
“你要做什么!”
阮玉谨挣扎起来,却怎么也抵抗不过肩头的手掌,只能眼睁睁看着阮成鸿身下涌出的鲜血完成了阵法,似乎有只手搅入了她的脑海,撕扯起她的意识。
“啊——”
刺耳的尖鸣在石室中回荡,似乎要将沐灵忱的耳膜震碎。
两道淡白的魂魄在小影手中盘旋,随着小影的皮肤再次出现血口,两只白魂撕扯在一起,难舍难分。
沐灵忱不忍再看下去,他探向褚寂的手,却只触到了一手黏腻。
抬起手,触目是一片鲜红。
沐灵忱低下头,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一片血泊之中。
“阿寂!”
“褚寂!”
规则之力和沐灵忱的声音同时响起,褚寂已然分辨不清那两道声音的源头,声音在她耳畔模糊成一团,连带着视线也开始模糊。
她抬起手,光滑的肌纹下裂开了许多细口,细口向袖中蔓延,带出源源不断的血水,血水在她脚下汇聚,大有种积聚成河的阵势。
血腥味遮住了褚寂的鼻尖,她仅存的理智看到了萧雅扯开了纠缠在一起的两道白魂,一道放入了濒死的枯枝细骨,一道放入了呆愣原地的蟒纹绣袍。
她在看到招魂珠时便猜到了萧雅要做什么。
褚寂强压下心底的翻涌,险些坠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支撑,倒在了沐灵忱怀中。
萧雅说的对,习惯了确实会好些,她已然不像初时那般狼狈,褚寂在心中苦笑,打趣着她自己。
时间过得太久,她险些忘却了招魂珠的用处。
招魂招魂……她曾寄希望于用这无用的明珠唤回那些陨落的旧友,可天道做得绝情,六界中再不见她们存在过的痕迹。
褚寂只能寄希望于用招魂珠重塑她们的肉身与魂魄。
自然,她的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那些先于天道而亡的旧人,她一个也没能救回来,哪怕是轮回之道,她也没能再见到那些熟悉的身影。
而如今……她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怎么会这样……”
沐灵忱眼睁睁看着褚寂彻底被血色浸染,他试着用手堵住那些裂口,可是那些开口太多,他的尝试起不到任何作用。
腕间地藤纹似乎在灼烧他的骨肉,那些隐隐约约的刺痛变得难以忍受。
恐惧笼罩心头,沐灵忱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取出木戒中的止血散,慌张中将不少瓶瓶罐罐散落一地,任由那些不知名的灵药覆盖住血口。
厚重的白粉仅是瞬间便融入了血水,再看不见一丝踪迹。运转起的微弱灵力送入褚寂体内,却像沉入了大海。
“怎么会这样……”沐灵忱被眼前的红色迷住了双眼。
“褚寂……你怎么了?”
哭腔扰人,却抚平了些许痛楚。
褚寂安慰道:“别哭……,我没事……”
沐灵忱却不相信她所谓的“无事”,想要将储物戒中的灵石一股脑倒出,若非褚寂阻拦,他便也成功了。
血水在石砖上的符文流淌,将一半的符文侵蚀,只留下些许不成形状的古纹。
恍惚间,沐灵忱惊慌失措的目光扫过萧雅,看到了同样满身鲜血的萧雅。与褚寂不同的是,萧雅身上那同样如刀割般的细口,一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啃食,一边又在快速愈合。
伤痕反复愈合,又被啃食,她仍站在阮玉谨面前,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团团,别哭,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沐灵忱听到了萧雅的轻叹。
“咳咳……”“阮玉谨”猛然惊醒,止不住地喘息。在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后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雅儿,朕就知道你会助朕达成一切。”适应着她的新生,“阮玉谨”在看到不远处的褚寂后,得意的笑容变成了疑惑。
“怎么会?雅儿,这是怎么回事,朕明明看到你打伤了她们,我们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阮玉谨”的笑容在血水的倒影中彻底消失不见,她摸着她的脸,美梦轰然倒塌。
倒影中的那张脸与她见到的女修毫无瓜葛,反而变成了阮玉谨的模样。阮成鸿看向地面躺在血水中的她自己,那混浊的眼眸死死瞪着她,仍吊着最后一口气。
“时间到了。”萧雅看着阮成鸿的额心,突然说道。
“什么?”阮成鸿被萧雅的模样吓到,不住地后腿,直至后背抵上石门。
“陛下。”萧雅抬起头,露出那张白璧无瑕的脸,上面没有一道疤痕。
“萧……萧雅?你的脸……”阮成鸿指着萧雅的脸,满脸惊愕。
萧雅像个索命的恶魂,慢慢擦去唇角的鲜红。
“陛下,你可还记得,陛下达成所愿之日,便是人间盛世到来之日。”
阮成鸿忙不迭地点起头,不明白萧雅为何突然说起这些。
恶魂不再掩饰,露出弑人的笑容,“那么陛下,你愿意将龙阁丢失的镇阁之宝交给我吗?”
这个问题,本就没有答案。
小影没有给阮成鸿留下回答的时间,眸中的黑色符文流转,在对方怔愣之际化成利刃的手掌瞬间穿透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阮玉谨”惊恐的眼眸缓慢转动,在看到萧雅指尖残留的血色碎块时只剩下了绝望与恐惧。
黑气自萧雅手中涌出,从阮成鸿额间抽出一团雪白的流光。
迟来的痛苦席卷阮成鸿的全身,她张开口尖叫,只发出了“嘶嘶”地喘息声。
那道流光瞬间吞没了天地,整个石室开始摇晃起来,细小的石子自石室顶端散乱,带着掩埋一切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