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墙角泛黄的天花板上滴下一滴水,啪嗒落在地板上,清脆作响。
外面阴雨连绵,雨丝连成一线,一线连成一片,潮湿的空气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街边的底口下水道哗啦啦冲进脏水,腐败的垃圾混着枯叶,随着污水一同裹进下水道。
肥大的老鼠吱吱穿过,淋了雨的皮毛黑的发亮,不一会儿便没影,只能听见垃圾桶盖掀下的哐啷声。
酸雨越下越大。
光圣市一直都是这样,雨下不断。
中城区和上城区中间隔着百米高的巨墙,就像是一道天堑,深深地划开了城市两边。饶是如此,高墙附近也装满了高压电网和粒子光炮红外线检测仪。
听到中城区和上城区,普通人不禁会问:下城区呢?
没有下城区,因为中城区叫着好听。
薛温岚讽刺地笑笑。
“嘎吱”一声,——是那个劣质金属生态门发出沉重不堪的叹息声。
一憔悴中年女人走进来,她脸上黑眼圈极重,微微佝偻。依稀可见身子骨瘦但手臂处肌肉有力量。
她的进门,如同一颗炸弹扔进深水,屋子里的气氛轰然爆发。
薛温岚一下子站起来,坡脚椅子不堪重负,嘎吱嘎吱歪在一旁。
“我说了多少遍了!让你不要打那么多份工,你有听过吗!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背上一辈子的负罪感然后对你感恩戴德啊?!啊?!我说了治不好就去死,有什么大不了的!”薛温岚恼怒至极,对着中年女人就是一顿大吼,“薛华,算是我求你了!别管我行不行啊!!”
“行不行,妈?!!”
撕心裂肺的嘶吼导致话到了最后有点失声。
吼着吼着,薛温岚眼睛也跟着湿润,眼泪控制不住迸发出来,顺着脸流。
薛温岚带着哭腔,声音几近崩溃:“我求你了,别为了我行不行?啊?要死就我死在你前面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啊。”
中年女人,也就是薛华,起初被吼的一愣。
她站在二十几平米的客厅里,——也许也不算是客厅,因为卫生间和几平米的灶台洗衣机等杂七杂八都摆在这儿。
她眉头紧皱,心跟着抽。
薛华:“我管你啊?!谁说我他妈的挣钱是为了你?!别自作多情了,病秧子值我几个钱?赔钱货,我挣钱都是为了我自己!”
薛温岚讽刺地看着她,哼一声冷笑道:“不管我最好。”
说完,薛温岚摔门而出。
只听见门碰的一声砸回来,薛华仿佛被抽尽了浑身力气,坐在地上。她从兜里掏出一堆东西,乱七八糟的。
她把东西都摊开在地上,接着才从里面找到了被折成瓶盖大小的厚纸和一块外包装皱巴巴的廉价代可可脂巧克力。
薛华捡出那颗巧克力,眼泪终于落下来,无声砸在地上。她喃喃道:“别管啊?可不管还能怎么办……”
外面雨下的更大了,整个天都灰沉沉的,比薛温岚家里没钱交电费时停电还要黑,仿佛天马上就要掉下来砸死人。
中城区也被上城区的人们叫做贫民窟,但薛温岚不这么觉得。
薛温岚带上外套的兜帽,望着街道上五颜六色的荧光灯牌闪烁,霓虹灯绚烂,层次不齐的小楼排个高高低低。
有“魅力酒吧”的彩色招牌挂在不远处揽客,也有人工智能机器人的专卖店。只不过中城区都不大喜欢人工智能,因为他们认为就是这些抢走了他们的工作。故而专卖店生意很惨淡,门可罗雀。
甚至有时薛温岚能看到专卖店外的展示玻璃上用鲜红的油漆写着“人工智能滚出中城区”“中城区不欢迎恶心的机器”等话语。
炫彩夺目的颜色照进她的眼底,让她整个眼睛都变得多彩起来。
但薛温岚觉得反倒是流光溢彩的颜色遮住了她的眼球,让她不知何去何从。
她拨开上空有些掉下来挡住她的灯牌,不知不觉走到了中城区的中央大街。
这里看起来要稍微比中城区别处繁华一点,有彩色立体大屏,但也差不多了。
中央街有座巨大的白色雕像,薛温岚看不出雕像是男是女——反正个别跨性别者不会因为这个找事游行,甚至到上城区去吃光弹。
雕像大概四人高,右手伸出,五指张开像是邀请,左手收拳放在心口,面像慈祥亲和。
雕像底座下面刻有“xx到此”“丑死了”“垃圾”“上帝万岁”等字眼,还不少。
估计是中城区的无业游民发泄脾气来的。
薛温岚看着讥讽莫名,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但没办法,雨越下越大了,酸雨具有腐蚀性,更何况光圣市的空气质量一直不怎么好。于是薛温岚只得跑到雕像底下避雨。
若是跑到谁家店铺面前,店主会认为是乞丐,将其轰走。
雕像一身宽大白袍,像是历史里的神父或是神母,简直是和周围光怪陆离的灯光格格不入。
薛温岚站了一会儿,谁知雨不仅不停,还越下越大,飘的越来越猛。
街上行人越来越少了。
薛温岚淋得狼狈,头发紧紧贴在脸上,不知所措不知何去。
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多好。
薛温岚索性不躲了,她面如死灰从雕像宽袍下走出。
只是实在是狼狈。
怎知仿佛天要与她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