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陛下和那位三皇子妃的结合是意外吗?”秋叶想,毕竟两人的身份听着并不对等,既然不是有其他的缘由,为什么会结合在一起呢?
“你还叫我讲正经的呢!”谢白腹诽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如果你是指情爱那些,老实说,我不知道。虽然现在看来俩人的身份并不对等,但以当时的情势看,三皇子在宫中处境艰难,空顶了个皇子的名头;梁家世族根系广大,门生遍及四海,正如日中天,这俩人的处境大抵也算相合,他们的结合在当时并不突兀。”
“说回原题,梁家真正属意的是六皇子秦正,梁尚书把与夫人所出的小女嫁给了六皇子作六皇子妃,六皇妃的两位胞兄在京中任职,一文一武,说不好你还见过。”
“然而在先皇驾崩一月前,二皇子秦旭趁夜带兵围宫,杀入太极殿中,胁迫先皇写下传位血诏。正、思、齐几位皇子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兵入宫剿除叛逆......这几位皇子都在兵乱中死了个干净。世家无人推举,以梁家为首,临时把无功、但是也无过的三皇子抬了出来。先皇这么折腾一夜大惊大悲竟也还真没散了那最后一口气,但长年的丹药金石早把他身体挖了个空虚,纵使他有心治贼,也都也已身不容心,所以他......”
秋叶知道后面的事,所以他一封密令加急召回了虎狼,三年前他们急令入京,日夜兼程,谢将军雷霆手段下镇住了京中当时混乱的局势,才勉强保了当今一路即位。
不然以当时的兵乱交加的乱况而言,死个秦顺也只是顺手的事。
“好荒谬的故事。”秋叶点评。
谢白边喝了口茶水歇歇嗓子边附和:“古来登高皆如此啊,何况是这个位子呢?”
“可以说,当今是在完全无准备、无铺陈、无前提无势力的情况下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但这便宜也不大好占,他自己没来得及培植属于自己一方的势力,时间一长,世家缓过劲儿来了,朝堂之上就容易被世家掣肘。”
“噢......”秋叶模模糊糊地弄明白了点儿什么,“所以......”
“所以陛下才需要科举来引入新鲜的血液,培植自己的心腹势力。说白了,这场科考,就是咱们陛下为了对抗世家开的一场‘验金场’,以此来摆脱身上世族设立的枷锁。”
秋叶听得懵懂,好像这样一看,他们陛下兢兢业业一人,混到如今,是挺惨的:“世族们也甘心吗?”
谢白一摊手:“有什么不甘心的,科举面对所有人,陛下想要新鲜血液为己所用,各大世族家里也有适龄的青年子弟要往朝堂官场里输送,论学富藏海,他们优势还更大一些,这不正好了吗?”
“主考官的李侍郎是梁家的门生,陛下点了他卖了梁家的面子,又在情理之内,但监理不同。陛下龙体抱恙,无力监理考场,要选人代之。监理这个位置,他不一定能做成什么,但能让人做不成什么。这种情况下,这位监理几成了陛下的代言人,陛下选了谁来充这个监理之位,就说明他选择站在哪方势力之后。”
秋叶说:“所以孙大夫入宫就是为了这事吗?”
谢白点点头:“孙大夫身无官职,听说他一年到头也不曾在京中停留几日,是真正的边缘人。世族不可信,前朝又无能用之人,陛下选他,除了有自己的考量之外,说不好是真的无人可用了。”
就是世家大族们都盯紧了这个位置,孙大夫无端端被卷入这种漩涡中心,怕是有的烦的。
——听说他往常都是着了京就走,统共没几日光景。这一回若不是恰碰上他们两人回京,又落上这佛不知的事,可能也不会久待,更不必掺活进这些烦人的腌臜事里边。
谢将军难得心里浮现出了一点儿小小的愧疚之心。
他正想着,感觉到秋叶又在他手上写了什么东西,他跟着笔画数了出来,秋叶问说:“这些世族势力很大吗?”
她在北疆长大,其实不是很清楚所谓‘世族’的概念,在她固有的印象里,财富和功勋积累越吃越少,好世道不多,乱世风云并起,能人有的是出头之地,北疆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世族就该是一群吃着祖荫的纨绔,怎么还能盘根错节的发展到这么庞大呢?。
谢白想了想,也不知怎么解释:“从前倒也没有夸张,就是从上一代开始......”
在和业皇帝以前,光元皇帝英明神武,颇有太祖之风,是一位真正胸有沟壑、帷幄千筹,能够马上打天下的雄主。他收归地方权政归于中央,集权集得很彻底,燕朝发展达到了高度统一,边境无人敢犯。当时的世家大族们抄斩的抄斩、没落的没落,剩下那么几个固有的门阀寻不出什么除去的必要和错误,但也只剩下了吃吃祖荫的用处而已了。
然而到了和业皇帝这一代,父辈的英明神武只剩下了一个‘神’字,和业皇帝钟情于长生问道,求仙的道士和炼丹的奇人养得比后妃还多,朝政随心情理一理,心情不好就荒废一下。
但和业皇帝有一点儿好,他沉迷修道,不爱玩君臣疑心那一套,能识人、会用人,给底下的能臣将士们放权放得也很大方。恰巧他手底下真有那么几位能顶事的能人奇才,靠着父辈打下的庞大基业,竟也将就撑到了晚年,直到上蛮人挖出了佛不知。
于此同时,他的不理朝政和放权也让光元皇帝剿灭的世族之风有了趁虚而入的空隙,世家大族死灰复燃,渐渐就扎根汲生,根系复杂了起来。
光元皇帝一生英明神武,后代却未能承前之风,以至于燕朝在世代的磋磨下再不复往昔风采。有人说,光元皇帝一生的神武与柔情都留给了他最挚爱的小女儿,宗元公主。还有人说,和业皇帝最后能够顺利即位,大抵是因着他是宗元公主的胞兄,光元皇帝总要为自己挚爱的女儿留一条可靠的后路。
光元皇帝不止一次地朝着公主儿感叹:“若汝男儿所身,天下入彀为所具耶!”
宗元公主娘胎带毒,生有心疾,外表柔弱,却是光元皇帝的儿女中最肖似其父的一位。
——连带着叫她的下场都似父亲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