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瞪视着前方,仇恨所有眼前的、活着的、站着的、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
“......我认得他,他是葛哈苏家最小的小儿子,是你的幼弟。葛哈苏家再没人了,为什么?”勇士问:“小阏氏,汗王收留了你,为什么背叛真容部。”
小阏氏沉默了一瞬,忽然十分凄厉地笑出了声,不像是笑声,倒像是母狼濒死前压在嗓子里的尖啸:“......我才要问为什么。”
她忍着疼痛站直了身子,站在武士的面前问他:“为什么你们不痛恨呢?”
“我的父母兄长都在草原的战场上死去,我的家被逃难的人抢成了空帐子,失去了族中的庇佑,我的姊妹被人奸污、当成奴隶卖给了别部或者中原人,幼弟还没到门边高,就要匆匆披甲赶上战场。我的心爱,汗王英勇的儿子莫日根被中原人残忍杀害,他的头颅时至今日还在我的梦里瞪视着我,他的身子不知道被抛在了哪里,连长生天都无法再庇佑他的魂魄。”大颗的泪水从她的脸庞落下,化在了血红色的衣袍上,只听得她声声凄厉地质问:“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什么你们不痛恨呢?”
“你们打输了和中原人的仗,为什么你们能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恬不知耻地活在草原上呢?”
小阏氏还没有真容部勇士的胸前高,她佝偻着身体,站在真容部勇士的身前只有小小的一点,好似只要轻轻推一下她就会自己倒下去。但真容部的勇士只能像个挨训的孩子一样站在小阏氏前面一动不动,只能紧紧盯着她。
“汗王失去了七个儿子,草原失去了无数的英雄,他不想着如何向中原人报仇雪恨,反而装什么和平,叫中原人做先知,还低头称臣、年年给他们朝贡!真要我们一辈子都乖乖当一条中原人的狗吗?悬鹰部要和海外的人联合向中原人发难,汗王为什么什么也不做?!”小阏氏大声笑起来:“他老了!变得懦弱了!他害怕又被中原人像狗一样打回来!他害怕中原人会蹍着他狼王的尊严往地上踩!”
“小阏氏!”
女人像是被这句小阏氏刺激到,她高声尖叫起来:“不要叫我小阏氏!我不是小阏氏,我是——”
她的话没说完,一位服了药的人突然暴起,后边的弓箭手反应迅速,立刻齐射箭矢镇压了暴起的人。一只箭矢被狂风吹得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划出一道扭曲的线条直直奔来炸开了她的喉咙,把她未竟的话语都沉在了风里。
她想,草原最凛冽的风声,原来是箭矢落下的声音啊。
血色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又一条的小溪流融入暗河中,血红色的浪花拍打着石砾和船只,大船在暗河激流里随着水流驶向远方。
苏言站在洞窟前一个背风的山坡下,他轻轻拍打着马背,束着马鬃安抚因凄厉风声而逐渐变得不安的马。真容部的勇士们从洞窟入口齐齐进入,没过一会儿就把那些叛徒的尸体都挨个抬了出来。
一名侍卫上前汇报:“先知,他们都服了莹草石,没能留下活口。尸体都搜了身,地图不在他们身上”
苏言叹了口气,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算了,都安葬了吧。”他想了想又说,“......等等,别带回去,叫人丧气。在这边处理了就行。”
侍卫点头应是。
苏言又问:“世子呢?”
侍卫说:“没能寻到世子们的踪影......但是在浅岸边找到了散落的货物和世子们的外袍,很可能世子们跟着上了外来人的船,被一起带走了。”
苏言点点头,面上不见多少着急,反而说:“......也该让世子们出去见见世面。他们商会和悬鹰部还要接着合作,不会对世子们怎么样的。把洞窟里的痕迹都清理干净,留个暗桩在,别叫其他人发现有人来过这。”
侍卫应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