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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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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不正虽然身子不利落,但好歹冒了个‘先生’的名义,在其位某其职,晚饭后就检查起徐云的功课来。徐云抓笔不太稳当,写字像狗爬,认字伤眼。秋不正尽职尽责,伤了好几盏茶的眼,才勉强把徐云的大作拜读完。付出莫大代价和时间的秋先生没有任何指教,撂下功课温温柔柔就是一句:“重写。”

徐云:“啊————”

秋不正整个人都塞在轮椅里边,听见徐云不乐意的叫喊往前探了探,伸长了手左右往他脸蛋上一掐,把那声长长的“啊”掐在了徐云胖嘟嘟的脸颊里。秋先生心一点儿也不软:“你啊什么?就一个抄写你都能抄出个新章来,这玩意儿叫你再读一遍你都未必读得清楚。照搬原文的东西,四句有三句狗屁不通,剩下一句倒是通了,通了这一处也联系不起那前后不通的上下文。这狗肠子比你人肠子的转弯还要多些,一个屁愣是半天没能放出来。”

徐云一点儿不想帮狗放屁,他闻言一下子耷拉在桌子上,眼神都没了精神,没精打采道:“可我写了两天。”

“嚯,”秋不正挺惊奇,没想到这小小的狗屁文章竟然也能花费两天时间,有这时间去吹水玩乐都比写这完蛋玩意儿强。至少说明这孩子只是顽皮,但不傻,不算白白浪费了时间。为人师表,秋不正不好发表这么‘玩物丧志’的言论,只好委婉道:“那你还挺有天赋的。”

徐云听不懂好赖话,有没有天赋他都不想重抄,无奈秋先生低头不见抬头,想逃都逃不了。这个病秧子每天跟个铁王八似的吃了秤砣沉了底,自己不爱动弹,就把学堂里的那几个动弹不了的萝卜小兵看得死死的,徐云近水楼台,特享秋先生‘事必躬亲’的殊荣,眼神格外绝望。徐云说:“仆奶奶说,我以后会和我娘一样当个大商,大商算数好就行了,为什么还非要抄这些东西啊?”

“咳!”秋先生正好在喝一口茶水,听他这话又想笑又想嘘他,好悬没把茶呛出来。秋不正抖抖领襟把茶放下,回想了一下徐云那二五眼的算术课业,打了几竿子也没想出来徐云的‘算术好’和‘当大商’之间有什么能和徐云本人够搭在一起的联系。秋不正本着最后一点尊老爱幼的人性光辉没狠狠打击徐云,评价道:“那商字几笔画我看你都写不出来,还说要当大商。你知道大商是个什么东西吗?”

涵盖徐云短短的六年人生,他连下江都没出过一次,大字几个都抄不稳,周围的人就是他的全部,哪里知道什么叫大商?周围人怎么说他怎么应而已,对‘商’的定义就是他亲亲的老娘。秋不正看他眼神懵懂,竟也耐下性子来说:“商,就是将一地的特产货物运到另一地去当稀缺物什抬价卖了,这两地之间的往返路程就叫行程。跑在多地之间低价买进高价卖出搭建起物什的流通路线的人,就叫行商。”

“出发和目的两地之间路途遥远,一路走便可一路置换,路线的拟定也有讲究。就比如说咱江南,”秋不正举了个例子,“南方这块背靠饶河,风调雨顺,物产自给自足,冬不见雪、稻生两季。于是丝织成锦,绫罗迤地,布料要往轻了、柔了、薄了上钻研,不是上上品卖不出一个好价;但同样的东西拿到北疆去,光是弹好的棉花就能卖上三倍价,麻织、熟布更是供不应求,次等的绸缎也是富户人家往来时拿得出手的金礼,更别提在江南流行的那些尖货。”

“同样的,北疆地广,但地势严峻,风雪埋严了矿藏宝珠,淘得金宝银矿,到了南方或京中能叫出天价。还有盐铁药马,唔......”秋不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些话不大方便和孩子解释,干脆嘴上打了个转弯,糊弄过去,“风土一例,人情也是一例。南地人情婉转,说话打着八个弯,一个铜板要有十二种使法,精准到每滴雨落到每粒米上的折价;北地民风粗犷,性子暴烈,做事直来直往,一言不合就给你表演一套‘大燕兴!’‘大奉兴!’‘大梁兴!’*......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秋不正拿着自己的偏见把两地的风土都得罪了一番,这才懒洋洋道,“想和这些人玩低买高卖,你就得识货断物、精通他们的语言风俗,知道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想要什么,你得抓到人心里边最渴求的那些东西——早在他们自己意识到之前。”

秋不正轻轻呵笑了一声:“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坏、什么东西利润小、但是流通方便,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碰了要掉脑袋,你都得在动作之前全在脑子里过一遍,大商?大商就是人心里的鬼。”

徐云愣愣地听他掰扯,只觉得简单的一个‘娘’字在秋先生嘴里都被拉扯出了十万八千里。没等那些十万八千里在他脑内消化个一星半点,就听秋先生一锤定音地做出总结:“做鬼比做人难,你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会算数就能做大商,李老板听了要叫你笑死。”

徐云想了半天,低着头扒拉扒拉了几个字,挠着头扣着手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很诚实地抬起头说:“听不懂。”

秋不正:......

秋不正摆了摆手,他偶尔现一会儿德行,本来也没想叫孩子听得懂:“总之就是抄写比算数容易,你抄吧。”

徐云的眉眼嘴巴一下子就全耷拉了下去,憋屈巴巴地握着笔写大字,旁边还传来秋先生看热闹不嫌似的魔音绕耳:“抄齐整点儿,不行再抄。”

徐云更委屈了。

天气变化得快,在徐云拉磨驴工的努力下,抄到夜色都深了才勉强抄出了四分之一能入眼的。这小孩儿是个碎嘴子,没写两笔字就要去招惹秋先生说话。偏偏秋不正也不是个能闲得下嘴的人,他是个半路出家的先生,‘先生’的本职只能完成一半,说话比功课重要,徐云招他他就说,竟也由着他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抄。可见徐云至今都没能脱离‘狗屁’行列到底是谁居功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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