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暄翊其实并不喜欢宅在山庄里,但如果天气不好要下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玉藤山上地湿路滑,他作为主人,必定要好好照顾来做客的杨川,当然了,其它来做客的人,也是一样的。
东卫听着他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有点想笑,他十分想问顾暄翊这个‘其他人’是不是特指林枝莳,但又没那么大的胆子,最终只好鹌鹑似的一个劲儿点头。
顾暄翊觉得他不是很聪明,就问,听懂了没有。
东卫就又点了点头。
顾暄翊气的踹了他一脚。
东卫呲牙咧嘴的,夸张的好像要疼死了,顾暄翊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叫他滚远点,东卫笑眯眯的,故意凑过来给顾暄翊添堵:“少爷怎么不自己跟林侍卫讲?您说的话他肯定听啊,别说下雨了,就算这会儿天儿晴的要死,他也会留下的。”
顾暄翊不说话,东卫就又继续道:“而且人不就在少爷房里吗,少爷不给他衣服,他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这话听着像是要当流氓。
顾暄翊瞪了他一眼,说:“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还有这本事呢?”
东卫嘻嘻笑了两声,好像在故意引诱顾暄翊一样,说:“少爷不想让他一直在您房里吗?”
让林枝莳一直在自己房里……顾暄翊喉咙滚了滚,朝寝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是……”顾暄翊有点犹豫的说:“林枝莳不是可以被随意放置的摆件。”
顾暄翊当然可以命令对方留下,可他要以什么立场呢?仗着从前的那点主仆旧情,不知分寸的要求林枝莳听从他的吩咐?
这太厚颜无耻。
顾暄翊再混账,也说不出这种话。
东卫想了想,又说:“那万一林侍卫自己愿意呢?”
林枝莳自己愿意?
顾暄翊认真的想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能性,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坚定道:“那也不行。”
东卫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顾暄翊,“那您说怎么办?”
怎么办?
顾暄翊也不知该怎么办。
他只知道从他让林枝莳跟李祈走的那一天,他就没有资格再要求林枝莳做什么了。
现在的林枝莳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人,他的奴籍早已被顾暄翊撕毁,理论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林枝莳本人的意志去要求他做什么,包括林枝莳自己。
林枝莳常年在府中闭塞,对顾暄翊产生一点可怜的依赖是正常的事情,只要他适应了外面的生活,就会知道,顾暄翊对他实在算不上好。
与其到时候幡然醒悟彼此难堪,还不如现在就划分清楚,桥归桥路归路,林枝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暄翊只是……只是看要下雨了,好心收留一下他罢了。
折腾完已经卯时,天色隐隐发白,顾暄翊回主屋时刚巧撞上洒扫的下人,他站在连廊上看了会儿,忽然出声,说:“柴房的水缸满了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且负责洒扫的下人并不管柴房的事,愣了下,才委婉的向顾暄翊解释,“回少爷,依照时辰,应是满的。”
顾暄翊点了点头,叫人走了。
耽误了这么片刻,本就冷冽的长廊上忽然吹过来一阵风,夹杂着一丝丝冰凉的水汽,顾暄翊看了看不远处的地面,几个水滴砸在青石板路上,雨终于来了。
他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想了想,又放慢了脚步,直到大氅上浸满了寒气,才意犹未尽的加快速度朝主屋走去。
进门时意料之中一股热气扑过来,顾暄翊吸了吸鼻子,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里间顿时响起几声急促的脚步声,林枝莳慌张的出来,看到顾暄翊又猛地停下脚步,低声喊了声少爷。
顾暄翊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鼻尖一酸,又一个喷嚏没忍住,他捂着自己的半张脸,闷闷的问林枝莳,“怎么不穿鞋?”
林枝莳下意识低头,才发现自己是赤着脚的,他呐呐的解释:“忘记了。”
但房间里地龙烧的很旺,又铺着地毯,即使不穿鞋,林枝莳也没有觉得冷,他眼睛都在顾暄翊身上,担忧道:“少爷淋雨了吗?”
顾暄翊摇了摇头,林枝莳帮他把身上的大氅解了,又拿热茶给他驱寒。
他这会儿完全没有昨晚宿醉时的样子,好像又回到从前在兰呈府时的日子,顾暄翊看他忙忙碌碌的,忽然出声,说:“林枝莳。”
他很多次都这样连名带姓的喊人,像是什么叫人冷静的开关,林枝莳被喊的一愣,往顾暄翊怀里塞小暖炉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抬眼看了看顾暄翊的下巴。
顾暄翊说:“不头疼了吗?”
林枝莳的表情愣愣的,迷茫的样子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狗,顾暄翊笑了下,温声解释,“昨晚不是喝酒了吗?今天醒的这样早,有什么不舒服吗?”
他这样讲,林枝莳顿时想起自己昨晚的丑态,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纠结,顾暄翊看他心虚又闪躲的低下头,又关心道:“怎么了?是很难受吗?”
如果是东卫,一定会揭穿顾暄翊故作姿态的大尾巴狼嘴脸,但林枝莳只有愧疚,他无法回忆昨晚的画面,只要一想,就会忍不住想要敲自己的脑袋。
“没、没有。”
林枝莳很没有底气的摇摇头,又很想要让顾暄翊赶快忘记昨晚的事。
于是很生涩的扯了个话题,问顾暄翊:“少爷身上都是寒气,是不是冻着了,您想睡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