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盘落地,转了几圈后,撒了一地的黑。
“他为提起我?”
董不生道:“因为您是他哥哥,是娘娘最爱的儿子。”
“我母后的骨灰,可是他亲自带回京中的?”
“是。”
如此,姜离是知晓司空絮骨灰的去处的。
姜合问道:“他为何想要转玉的命?”
董不生看着姜合,准备说些什么,只是他不知姜合是否能听得下去。毕竟他刚猜出姜离心思的苗头时,亦是心惊。
事到如今,不得不说了。
“殿下,他是您弟弟,也不想当您弟弟。”董不生斟酌道:“您不觉得,五殿下对您与常人不同么?”
姜合眉头紧锁,司空越一愣,斥道:“直言!”
董不生听令,道:“五殿下对殿下,有别于兄弟的不轨之心。”
二人听出来话中之意,愣在原地。姜合又想起了那日宫门前客衣所言,片刻后,司空越怒道:“畜生不如,简直混蛋,你是他亲哥!”
不是。
姜合并未追问,转而问道:“他是否想要兵权?”
“我不知,大抵是想的。”董不生道:“可更多之意,是想要殿下您。”
闻言,姜合再也压不住腹中翻滚,他喉间滚出一口茶水,喷散在地。
“怀珺!”
“殿下!”
姜合用袖子抹了把嘴角,齿间挤出一声:“恶心。”
二人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姜合实在说甚。
客衣在门口听了个大概,这会儿跑了进来,扶着姜合坐回了椅子,伺候着他喝了口清水。
“你可知他下一步,要做何事吗?”姜合饮过清水,嗓子还是嘶哑的。
客衣拾起墨盘,重新加水磨墨,司空越拿起笔,静待董不生续言。
“我虽在京中,却许久不与人往来,是以并不了解他近来之意。”董不生道:“如今您与侯爷虽已大婚,但我猜想,姜离还是如从前般做想,便是抢来帝位,杀了侯爷,拘您在身旁罢。”
司空越怒极,书写的笔颤抖着,喉中又溢出一句脏话。
姜合再不想听这些,问道:“你可还有未交代的?”
董不生道:“现下暂无了。”
司空越收笔,客衣拿出朱砂道:“请按手印吧。”
“是,多谢公公。”
姜合站起身,董不生按完手印后,跪倒在他面前,挡住了姜合向外走的脚步。
“殿下,我自知罪无可恕,可否在我死前,让我见一见妻儿子女。”
姜合低头看他,淡道:“本王已派人去南州寻人,给他们画像了。”
董不生知晓现下将人接来与他面见并不现实,且他现下实在无颜面对他们,姜合这一副画像能了却了他毕生之愿。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董不生以头磕地,声声闷响。
“起。”姜合道。
司空越收好案本递给客衣,站在姜合身边说道:“此地安全得很,你尽在这乡野中静待慢思悔过吧。
“是,是,多谢大人!”
不用即刻死,周围又有许多高人做护,董不生已将心中事说净,现下实在轻松许多。
“我送二位。”他一跃而起,跑在姜合前面。
姜合心下乱得很,无心搭理他的奉承,一心只往外去。
院子不大,几步走到马车旁,董不生行礼道:“二位慢走,我若再想起什么,定会让人传信——噗——”
一箭封喉。
身后异响引得三人齐齐回头,只见董不生瞪着双眼,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双膝一软,直直地倒在他们面前。
“董不生!”司空越唤道。
院中的人机警而动,四面八方的防护形成盾墙。
姜合站在院中,亦是四面观察。只是这一箭过后,再也没了动静。
“箭!”姜合忽然说道。
“殿下,给!”
一旁的侍卫立马递出了弓箭,姜合接过,面朝着东北的庄稼地,眼睛微眯,拉了满弓,随后松手。
箭出,呼啸声过,几里外一声闷响,姜合道:“去抓,还有同伙。”
“是!”
待人追去后,姜合低头看去,董不生时乍然死去的,他双目圆瞪着,客衣随着姜合的目光看去,了然的俯身,将董不生的双目合上了。
董不生死后,再无人朝着他们动手。目的太过明显,姜合道:“去吩咐人,查清方照此人,再派人入宫,秘密看住姜离。”
“是!”
司空越道:“切忌小心,勿打草惊蛇。”
“是!”
人散去,姜合道:“客衣,找地方将他埋了吧。”
“是。”客衣惊心未定,问道:“殿下,那我们还需派人去南州寻人吗?”
“去。”姜合上了马车,道:“画好了烧给他。”
“是!”
马车启程,一路往京中去,司空越看着闭目的姜合,攥紧了拳头。
姜合的手被他自己攥出了血,客衣在旁拿着巾帕,给他包扎。
司空越越想越气,拍了下马车壁,马车本就陈旧,被他一拍,窗子竟晃了晃。
姜合睁开了眼,“舅舅何必上火。”
“那畜生所做,皆是下地狱之举,他对你心思不纯,又对絮儿不敬,我怎能不气!”
现下不是说宫中密辛之时,姜合淡声道:“敌在明,是好事。”
司空越知晓,只是惊讶姜合的冷静。
实则,自从董不生说出姜离名讳之后,他的内心便再未如面上那般平静过。董不生说得没错,他面冷心热,对旁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弟弟。
”他敢那样对待母后和转玉,我便不能再容忍他分毫。”姜合眼眸深黑,杀意尽显。
司空越一怔,道:“他是皇子,现下又身居要职,我们动不得他,且这些事有许多皇上也参与其中,依言像是默许了不少,是以我们接下来所做都需从长计议。”
“舅舅,我知。”
只怕如今姜离知晓今日事后,容不得他们再多做打算。
姜合看着司空越道:“不管是谁的这些事,我定是要一一还回去的,哪怕他是身居要职的大臣,受人敬仰的皇子,亦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司空越与他对视,半晌后,道:“好,舅舅与你站在一处,成也好,败也罢,定不会放过他们!”
姜合勾了勾唇。
“嗯。”
风又起,车帘轻翻,露出不远处的城门。
夕阳下,行人来往,落霞洒下红光,大开的城门如同倾盆大口,吱吱作响的马车却义无反顾,径直朝着那处,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