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瘸子登时收了玩笑,他面色凝重,看了路南涔一眼,点点头:“死于惊吓。”
“什么意思?”路南涔追问,“可死者面部并未有受惊的表情?”
“确实很蹊跷,”刘瘸子找了张凳子坐下,“这个叫平吉的,其他各处脏器都看不出有隐疾,只有心脏,此人心脏比正常人大,表面出现血斑,这些都是受惊过度后的现象,也就是俗称——被吓死的。”
“被吓死的?”路南涔喃喃。
小喜子从里屋出来:“路大人,我这里还有别的收获。”
小喜子进大理寺时日不长,但是他观察细致,很得路南涔欣赏。
路南涔:“说。”
小喜子食指上捻着一块红泥:“这是从平吉额头的伤口里发现的红泥,这种红泥,多半是烧陶用,别处不多见,城南有一处陶窑,平吉生前去过城南,不过,味道不大好闻……”他忽地嗅了嗅鼻子。
路南涔:“怎么了?”
“哦,没事,我闻闻看还有没有血腥味。”
路南涔“嗯”了声,用帕子包起红泥:“多谢。”
严林川在城南置办的那座小院专门用来供他做那些龌龊事,除了他和平吉,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路南涔沿着那条路走了三遍,最终确定平吉额头正是在小院外磕破皮的。
小院外,平吉被吓得失禁的那滩尿渍打湿的红泥还没有干,红泥上磕头留下的印记清晰可见。
小院中,主卧凌乱不堪,还有被撕碎的衣裳掉落一地,床上有零星可见的血滴。
路南涔眯起眼,就是这里。
他看着眼前的情形,在心里模拟昨晚发生的事。
严林川带回一名女子,企图对其不轨,女子激烈反抗,严林川撕了女子的衣裳,却没有发现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可被带回的女子是谁,多出来的那个人又是谁,路南涔在小院里仔细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
查不出死因,没有线索,办案多年,如此蹊跷的案子还是头一回见。
回到大理寺,正碰上程黎安往外走。
程黎安,大理寺右寺丞。
程路两家父辈关系亲密,路南涔父母遇害后,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程家。
两人一同进入大理寺,如今分为左右寺丞,将整个京城一分为二,各管一块辖区。
“你怎么又回来了,愁眉苦脸,案子不顺?”
路南涔点头。
程黎安搂上他的肩:“就姓严的那小子,死了也是活该,为他犯什么愁,走走走,喝酒去。”
程黎安是个不求上进的,倒不是他向来如此,不过自己费尽心思抓回来的人,别人说放就给放了,几次下来,他受不了了。
既然抓了也白抓,那就混呗。
有案子了,带着人去查一圈,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无所谓,反正即便抓回来也不一定会被判有罪。
程黎安勾着路南涔的肩膀:“你上回把姓严的小子抓回来,结果怎么样,你前脚走,人后脚就大摇大摆出门了,我看着都替你憋屈,我跟你说,不管是这次凶手是谁,可算是为民除害了,我都想替他叫声好。”
路南涔:“是,严林川是该死,但是不该这么死。”
“兄弟,”程黎安拍拍他,“他是不该这么死,但是,他如果不这么死,大抵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还不知道会再祸害多少姑娘,想开点吧。”
程黎安说着,把路南涔带进一件酒肆:“安心喝酒,反正也没线索,大不了,地牢里那么些死刑犯,随便拎一个出来交差,堵严家的嘴,最多被寺卿大人骂几句。”
路南涔不欲与他辩,倒了酒推过去:“不说了,喝酒。”
喝得程黎安趴在桌上,路南涔把人扛回了程府。
程嵩刚从宫里回来,进门便看见烂醉如泥的儿子,骂了声:“逆子。”
他气得胡须颤抖懒得多看儿子一眼,转而问道:“南涔,严侍郎家的案子,可有眉目?”
路南涔摇头:“尚无线索,世伯放心,侄儿定将凶手缉拿归案。”
程嵩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严林川本就该死,凶手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不是你的错,当初你抓了严林川,是严家给大理寺施压,你们寺卿才下令放了他,若非如此,哪有今日之事,你放心,严侍郎若是还敢在此事上与你为难,我必不会袖手旁观,教出这样的儿子,他也有脸……”
说着,程嵩看到了烂醉如泥的自家儿子,悻悻地闭上嘴,怒其不争地踢了程黎安一脚。
“世伯,黎安是为了开导我,倒是把自己给灌多了,如此,便把他交给您,我还要回大理寺,先行告辞。”
高东还在狱里关着,自打昨日叶枕檀离开后,一直担惊受怕,虽在酒肆里点了酒菜,拢共也没吃几口,这会嗓子干的都要冒烟了。
忽地,眼前出现了一碗水,高东想也没想,夺过,双手捧着,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
喝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的人正是路南涔。
路南涔蹲下,与高东平视:“你说你杀了严林川,那么你告诉我,从昨日午后到今日凌晨,廖记酒肆里的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