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洛成玉很是肯定。
庄焕忽地哽住一口气,满是皱纹的眼角晶莹似泪。
可是接着,洛成玉说出了更加残忍的话:“她被赐了毒酒,活埋进地宫里,连遗言都不曾留下。”正是庄焕眼角的泪,让洛成玉心头散去了一丝恐惧,她似乎从中捕捉到自己和这个威严的掌权者的共鸣,那是割不断的血脉带来的有恃无恐。
“!!!”庄焕喃喃,目光涣散一瞬,“月明……”
洛成玉趁热打铁,“母亲她是您的亲生骨肉,如此,我便是您在世间最后的血脉。”她目光恳切,身体前倾一步,无奈被高高的台阶阻隔,无法到庄焕身侧。
庄焕听到这话,脸上却没露出更加柔软的神色,反而眼神里若有若无地藏着嘲讽,“是啊,最后的血脉。我知道你要来做什么——”他话锋忽地一转,“不可能。”
“为什么?!”洛成玉说话间身体都在跟着颤抖。天知道这阴暗的内室和垂垂老矣的掌权者带给她多少恐惧,可是为了江蝉,洛成玉像一只小豹子一样竭力虚张声势着,那张年轻甚至可以说是稚嫩的脸颊上出现愤愤不平的情绪,在庄焕这种人眼里,简直有些可笑。
“成玉,”庄焕看着她的表情,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他与雪霁……”
“江蝉只是雪霁弟子,他被雪霁收养时还那么小,根本无法决定他与雪霁的关系!”洛成玉迫不及待反驳。
谁知庄焕却摇摇头,“哼,谁跟你说他只是雪霁的弟子?”他语气冷了些,本稍稍前倾的身子也彻底靠回了座椅上,更显得威严不可触犯,“他是雪霁的亲外甥,他的母亲就是雪霁的亲妹妹,他这个人身体里流淌着和雪霁一样肮脏卑鄙的血!”
!!!
洛成玉一愣,不禁喃喃道:“什么?”
江蝉从没有和她说过……不对,恐怕连江蝉自己都不知道这些。
“你看,”庄焕对洛成玉的反应满意了些,“你们之间也并非全然坦诚。”
年轻人嘛,再热烈的感情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美妙但始终脆弱。
庄焕似乎又重新感觉控制了事情的走向,浑身愈发舒坦起来。多年的掌权经历让他对权力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兴趣和控制欲,如今的他,哪怕是妻子嫋娘子重新活了过来,他也不可能再把掌门权力还回去,尽管他是如此深爱着嫋娘子。
谁知洛成玉很是决绝地摇了摇头,替江蝉说话道:“他也一定不知道这些。你也说了,”洛成玉抬眼,眸中带着锐利而不容质疑的情绪,和嫋娘子当年如出一辙,“雪霁此人轻狂卑鄙,他甚至能因为一己之欲,连累江蝉中毒,怎么不能隐瞒了这血缘之情呢?”她越为江蝉辩白,眸中之光就越亮,看得庄焕更加沉默。
这孩子,竟然比月明还像嫋娘子。
庄焕深吸一口气,“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救他。”
洛成玉无力,眸中的光也渐渐暗下去。
“除非——”庄焕却音一转,“你留下来。”这一次见面让庄焕看到了洛成玉血脉里流淌着的固执,他不得不让步,他怕若是强留洛成玉,会逼洛成玉玉石俱焚,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如今庄氏嫡系凋零,自你母亲入宫后,庄氏就再没有出生过一个凤女。如果你能作为新的凤女留下来,我可以不计前嫌,救他一命。”
“当然,他得药后须得即刻离开庄氏药谷,此生不许近药谷一步,而你,此生不得出药谷。”
“好好想想吧。”
庄焕并不急着逼洛成玉下决定,他深知现在最着急的人是洛成玉。
千年的狐狸,自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他疲倦了,让人带洛成玉出去。庄淮就候在外边,规矩地立在门口,木然地盯着不断滑落的雨滴,直到洛成玉出来,他才动了动。
“请吧,已为大小姐安排了居所,就在掌门院后。”
“江蝉……”
“他已候在院后。”庄淮猜到洛成玉要问,提前回答。
毕竟刚才他带着江蝉去换衣服的时候,那个人也同样这样问他。
这两个真是……庄淮心里产生出一股异样,似乎是有点为他们惋惜,可是做为立场为庄氏的掌门内使,他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这是个很精致的小院子,一推开门,就能看见一棵巨大繁茂的梧桐树矗立在院墙边,深绿粗壮的枝叶已经伸出院墙,向外自由地伸展着身体。
或许很多年前,母亲与小姨也曾多次望着这棵梧桐树,目光飞向看不见尽头的天空。
据庄淮说,这院子就是月明与月莹的居所,甚至在庄焕与嫋娘子前几个孩子未夭折前,也住在这里。
听到门声,梧桐树下的黑衣少年动了动,回过头。青葱绿叶落在他肩膀上,墨发已经被雨滴打湿,也不知他一个人站在这里多久,可他一点厌烦也没有,反而因为知道要等的人是谁,身心在等待中都更加平静。
一身文武袖黑衣,领口刺绣精致,是庄淮的母亲做给庄淮习武时穿的,只是庄淮还没穿过,见江蝉衣衫湿了,便拿来给他穿。
其实要找件自己没穿过的衣服给江蝉很容易,可偏偏庄淮特意找来这件母亲亲手做的、便于行动的衣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