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江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他打开门,但是身子却牢牢挡在门前,显然一副并不欢迎这位意外来客的样子。
对方也不闹,只是打理几下破烂的衣服,对着屋子里酣睡正香的洛成玉施了一礼,动作摇摇晃晃,但有几分诚心。
江蝉看得嘴角一抽,不懂这疯老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他微微上前,彻底挡住了疯老道的视线。
“像!真像!”
在江蝉关上门,拉着疯老道的手臂朝外走时,他嘴里还颠来倒去的重复着。
江湖上没什么人知道这老道的来历和名姓,只是他有几分真能耐,才博得了一些尊重,在江湖中有了名气。前来找他学艺的人不少,但是他却一个弟子也没收过,至于家人那更是从来都没有过。
江蝉第一次见到这疯老道是十二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是师娘生辰,她捧着一簇鲜花从五毒谷外回来。师娘把鲜花交给他,让他找几个花盆,把花种在炼药房墙根底下,添添人气。
江蝉照做,去山谷外的黑土地挖土时,疯老道出现了。他指着江蝉的剑,说他以后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江蝉只当他是胡言乱语的恭维,并不理会。
可接着,疯老道得寸进尺,拦住他的回路,管他要吃的。寻常的馒头白菜他还不要,非要吃烧鸭。要知道,五毒谷天然毒气环绕,寻常作物很难生长,他们师徒四人的食物都是每月固定两次从山谷外十几里的集市采买来的。平常日子别说烧鸭了,连普通的炒鲜肉都不常见,大部分时候都在吃容易储存的白菜土豆茄子,荤腥就是腊肉香肠一类的食物。
可偏偏今天餐桌上还真摆着一整只烧鸭,是师父为了庆祝师娘生辰,特意从外边带回来的。雪霁平时很少出山谷,为师娘生辰采买东西算是例外。
江蝉沉默,把疯老道扔在身后。
他一路走,对方一边喊:“让我好好吃顿饱饭,我未来可是会救你一命的。”
江蝉默想:“凭你吗?”
谁知对方好像会读心一样,大笑一声:“我若不出手救你,你必后悔终生!”
寻常有人这么威胁说话,江蝉必然已经生出不耐。可疯老道又补充了一句——
“除非你想让你最爱的人死在你手里!”
!
江蝉脚步忽地一顿。
他最爱的人?一瞬间,他脑袋里出现师娘和师姐的脸。他怎么会杀了师娘或者是师姐呢?疯老道真是胡言。
等他回去时,烧鸭的两只鸭腿分别被分给了师娘和师姐,两只翅膀是师父的,至于烧鸭躯干,谷里是没人爱吃的,通常都由江蝉解决。江蝉盯着碗里的烧鸭,将筷子夹向了酸得过分的醋溜白菜。
夜里,他把自己碗里的烧鸭带出来。
那疯老道竟然还在外边等着,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摆着八卦阵。他不意外江蝉的到来,一个七岁小儿的心思还是很好拿捏的。
“给。”
“多谢。”疯老道吃的满嘴流油,“将来你要对她下毒手的时候,我一定会去阻止你,”疯老道这时候抬头,浑浊的眼睛竟然也十分有神,但是同时,也弥漫着一种精灵野怪的幽冥,“虽万难而不悔。”
江蝉猛然得了他的承诺,不自觉心中一惊,忙转身压下情绪独自回到山谷。
此后十二年,疯老道一直时有时无地出现在他的人生轨迹里。
是指引吗?
江蝉静静注视着对方,浓郁的肉香和烧烤滋啦滋啦的油脂崩裂的声音充斥在江蝉周身。江蝉拿起筷子给烤肉翻面,他若不做,只能等一锅肉白白糊掉。
疯老道还是这么贪吃,也还是这么不能照顾自己。
看着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疯老道,江蝉脸色木然。
“吃饱了就走吧。”他下逐客令,手已经有了动作,去拿摆在桌案上的长剑。
‘啪’!
疯老道满是油腻蒜香的油手一把按住长剑,阻止了江蝉的动作。
“……”江蝉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撒手!”两个字从他齿缝里蹦出来。
“别走啊。”疯老道笑嘻嘻的,倒是听话撒了手。
只是剑鞘上的油指印却油腻腻的很清晰。
江蝉心疼,忙用衣袖去擦拭剑鞘。
若不是这疯老道真有本领,他早就提剑走人。看来他对洛成玉的脾气还不算是最好,对这疯子时的脾气才是一等一的好。
“师姐的事,等我回来再告诉我。”他直觉疯老道口里的话也许会让他情绪失控,而他已经答应了要带洛成玉回贵妃冢,他不想出意外,也不会食言。
疯老道继续往烤盘上放新鲜的肉。惹恼了江蝉,没人给他烤肉了,他才自己动手,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还有什么比吃不饱饭更严重的呢?
不对,好像也有。
疯老道记不清脑子突然闪过画面。
“我是想告诉你,我可没有诓你。”疯老道撩起脸侧耽误他吃饭的黑白杂发,“当初说好了,我会阻止你杀害你最爱的人。”
结果却是师娘因他而死,师姐死在自己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