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死不瞑目的女人,目光在她姣好却又狰狞的脸上巡视片刻,最终伸手帮她合上了双眼。
待他躲过机关,翻身出墓时,东方天空已露出鱼肚白。
江蝉把盒子和玉收进怀里,伸了个懒腰,神情恢复淡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
时光荏苒,八年时光倏忽而过。夷族乱华紧接着二王争霸战乱不断,民不聊生,所有人的盛世梦被打了个粉碎。千里伏尸,血流成河,端王与朝廷分南北而治,北方匈奴虎视眈眈。
战争的硝烟弥漫,一股死寂充溢在皇宫里。
“你说……是不是只要玉溪公主嫁过去了,端王就不会打进皇宫了?”小宫女一脸惆怅,闷闷不乐地盯着鲜红如血的嫁衣。
“是……是吧。”另一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语气没一点底。
眼瞧着端王大军压城,朝廷无力镇压,只能把公主送过去,祈求拉拢讨好端王。
可抱薪救火,不过是图一时的安宁。这道理大家都懂,只是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罢了,别说了,还是快把婚服送去给公主穿上,可别误了时辰。”小宫女忧心忡忡,“听说公主刚听到要嫁人的消息时大闹了一场,谁想这几天忽然平静地跟个没事人似的,看得人心里发毛。”她怕公主会寻死,毕竟端王残暴恶名在外,素来锦衣玉食说一不二的娇贵公主不想嫁太正常不过。
她倒不是担心公主的安危,只是担心若公主死在宫里,端王没迎娶到佳人,会一怒之下攻入皇城。
她们这些宫女落到那些个乱军手里,只怕会生不如死。
思及此,两人默默加快脚步。
室内,少女容颜倾城,一双凤眼好像坠入秋水的明月,肤如凝脂,白皙似莹莹美玉,只是神情有些呆愣。她跪坐在一片阴影里,轻轻抬眼,一汪眼泪欲坠。
“父皇……”
“玉溪,不是父皇不心疼你,实在是……”皇帝脸上露出难堪,肥胖的身体随着他的哽咽一抖一抖,衣袍上的巨龙也跟着失了威风,“端王指名要吾儿嫁过去,否则他就要攻入皇宫!父皇,也是无奈啊。”皇帝眼角皱纹颇多,挤在一起像一把收起的折扇,还是已经风烛残年,被酒色侵蚀了的扇。
皇帝再不去看少女哀泣的神情。这幅面容太像曾经的贵妃,尤其是这样的哀求和眼泪,简直和八年前的画面交织,看得他泛起一阵心绞痛。
他再不做流连,大手一挥道:“来人,给公主更衣!”
紧接着,宫女鱼贯而入,大门随即关上,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少女收起眼中的泪。
这些日子,她已经哭够了。她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洛成玉下意识抬手在脸上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
母妃曾经打趣她是泪做的美人,动不动就哭闹耍小性子,恐怕以后要找个心似冷铁的驸马才能敌得过她的泪珠子。
没想到一切竟成真了,端王是个再铁石心肠不过的人。
洛成玉脑海里浮现出端王那张上了年纪却没有一点慈祥,反而阴沉可怕到了极点的脸,身子忍不住发抖。
一旁的梳妆嬷嬷勉强打起笑容按住了洛成玉的肩膀,“公主抖什么,这可是喜事。”
“喜事?”洛成玉只觉得冷极了,心也跟着疼,“嬷嬷又不是没在宫宴上见过端王。”
身着铠甲,不可一世,当场杀了数个伺候的内侍,甚至想在宫宴上强占她。
那些素日里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的王公大臣一个个突然就噤了声,口中的礼义廉耻不做数了般装了瞎子!她的父皇、兄长为了维护所剩无几的体面,只是在位上装模作样地规劝几句。若不是从小保护她的侍卫宝林奋力抵抗,或许她就要在所有人面前承受奇耻大辱了。
可是宝林惹怒了端王,眼见着端王要发怒,皇帝主动把宝林送了出去。
宝林会是什么下场,成玉根本不用想就知道。
犹记得宝林预感到自己不会有好结果,悄悄将自己的贴身匕首交给成玉,依依不舍地叮嘱成玉道:
以后再没有我的保护,公主得好好活下去。不然我就算是辜负了娘娘的嘱托。
随后宝林被拖了下去。
“可……至少公主嫁过去依旧是高贵的主子,衣食无忧。公主享万民养,自该为国分忧。”嬷嬷为洛成玉梳发髻。
洛成玉看着铜镜中的容颜,忍不住道:“难道皇兄们没有享万民养吗?难道我嫁过去万民就能安居乐业了吗?”
“……”嬷嬷一哽,手上没控制好力道,揪下一把丝绸般的青丝。
洛成玉一声没吭。
“谁叫端王指名要您呢。”后面摆弄喜服的宫女悄悄嘟囔。
可这声音在本就死气沉沉的屋子里被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端王爱这幅容颜。
洛成玉抚上自己的脸。
“嬷嬷,我想如厕。”
“……要不公主再忍忍。”
“忍不了。”洛成玉决绝。
洛成玉凤眼一瞪,昔日里公主的威严突显,把嬷嬷刚准备强硬点的说辞逼了回去。
“那公主快些,一会还要换喜服。”嬷嬷给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跟上,唯恐洛成玉出逃。
洛成玉哪里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心下愈发紧张。
衣袖里,是一只金簪和一把匕首。
“你们等在这吧。”洛成玉咽了咽口水。
远处似乎有些吵闹声,但是洛成玉心如鼓擂,一时在乎不得。倒是两个小宫女被吸引了注意力,听了洛成玉的话后都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放洛成玉一人进去了。
门外,似乎有尖叫的声音,听得洛成玉心惊。
只是她正艰难地带着包裹钻进一个密道,无暇顾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