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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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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褥、被套、枕巾一件没拉,都好好的摆放在床上,这里的一切都在诉说着房间的主人只是出去了,说不定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却就是有种说出来的冷寂之感,房间里没有灰尘,更加没有一点烟火气。

往旁边挪了挪视线,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没有照片的相框。

粗略打量过卧室的摆放布局,和客厅差不多。

房内摆设都是走极简风,只留着需要用到的家具,如是提高美观度的物品都不曾有过。

柳赠顺手拿起前不久放在茶几的试卷,看着卷面上写的密密麻麻的字。

恶向胆边生,心里禁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干脆直接把试卷上的答案拍下来,回家就按这个抄。

淦睡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的卧室,此刻刚从卧室走出来,手上拿着两套试卷,公平公正一人分发上一套。

“数学卷?”柳赠看着封皮上明晃晃的“数学”两个大字,打开一看,全没写。

婵睡把黑笔和试卷全放在茶几上,“上次去买资料的时候,买错了,给买成了一模一样的。”

柳赠不禁想到淦睡卧室里的书,多到足够将她淹没。

初始,还能静下心来认真的做题,写了一会儿后,柳赠除了题,哪都会瞅上两眼,越看越觉得客厅的物品摆放有讲究。

思绪越飘越远,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忆起期末考试的时候,有一个考生从睡梦中惊醒,昏沉中以为晚自习下课了,给考试中奋笔疾书的学生把教室的灯全给关了。

全班瞠目结舌,坐在讲座上的监考老师瞬间不淡定,从座位上弹跳而起,速度堪称瞬移来到门口,在男生关灯的前后脚,就又把灯给打开。

处于迷糊中考生被突然亮起的灯给吓了一个激灵,眼前凭空出现了监考老师黑而沉的脸色,还以为见鬼了,大喊一声,“妈呀!鬼啊!”

声音可谓是余音绕梁、凄凉而婉转。

想到这里,柳赠忍俊不禁,轻笑声打断了身边淦睡的写题思路。

淦睡写作业的手一顿,侧过头去看她,“你这是被数学题给气笑了?”

“没。”柳赠的笑容倏的垮掉,盯着数学卷上的大面积空白,想笑都笑不出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果断放弃做题,“淦睡你喜欢烟花吗?”

“不喜欢。”他头都没抬,即便是说话都不耽误做题的能力,让柳赠属实惊叹,“我出生时正赶上城市开始禁止烟花爆竹的节点上,比起我,爱看烟花的反而是我妈,就连去世前,她都希望可以在除夕夜看到烟花。”

柳赠默默的听着,没有说话。

“不过没等到除夕她就死了,倒是也没什么遗憾的,反正那一年也没烟花。”

回忆会让一个的话变得密集起来,这是从淦睡身上得到的经验。

“每到过年,她就会跟我唠叨说,当黑夜上空升起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爆开的瞬间,就如盛开的昙花一样。”淦睡写字的手一顿,他有一个字写错了,拿过手边的修正带涂掉、重写。

“喝水吗?”柳赠觉得说出这么长一番费口舌的话,应该是会口渴的。

淦睡直言拒绝,“不用。”

“你每次过年的时候都在家里写作业吗?”

“还有睡觉。”

“我们别写了,出去玩吧。”柳赠放下了笔。

“出去、玩什么?”

一句话给柳赠问住了,都不能用好像,是真的不知道应该玩什么,随便选了一个应景的,“烟花。”

“烟花怎么玩?”淦睡问。

“点着了玩。”

“好,你等我去房间拿一下外套。”淦睡起身往卧室走,未写完的数学卷扔在了茶几上。

柳赠已经脱掉了羽绒服,穿着一件艳到发暗的红色毛衣,版型属于是宽松款式的,衣摆很长。

穿上羽绒服时,她需要把衣摆往上折上一折,不然会露在外面。

见着淦睡穿着的外套是上次去鬼屋时穿着的黑色的棉服,里面多穿上了一件加厚的卫衣,外加格子围巾。

柳赠着才想起来,新年穿新衣服的习俗,并不适用于任何人,比如淦睡。

来到户外,先是与凉冰冰的空气来了个亲密拥抱,很容易让人恐惧的打哆嗦。

淦睡似无头苍蝇,柳赠带他去哪就往那走,深夜又碰除夕,即便非闹市区,超市里的人也没有做到人迹罕至的地步。

花费了足够长的时间买东西,柳赠蹲在公园的座椅前,用塑料袋上标注的12厘米的竹签,淦睡和她一起串山楂、蓝莓,美其名曰,制作不会牙疼的糖葫芦。

淦睡坐在长椅上,仰望着星空,似要透过它,瞭望见宇宙,明白生命的意义在何处。

想要探索宇宙,明白生命的来龙去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在科幻小说《银河系漫游指南系列》中,一个超级电脑"深思"被建造出来,用来计算出生命、 宇宙以及一切的终极答案,而这个答案被揭示为是"42"。

提起糖葫芦,有次柳輮早上牙疼,下午打架前路过糖葫芦摊,买了两串。

当时,柳赠是让他顺便帮着她也买两串,只是后面因为担心上课迟到,就忘了,也没再想起来。

明天得问一问柳輮才行。柳赠这样想着。

超市和便利店都没有卖可手持燃烧的烟花棒,无奈只能选择买平替的蜡烛,反正都需要用打火机点燃。

“你说人过生日会在蛋糕上面放蜡烛,那鬼过生日是在什么地方插蜡烛?也是蛋糕吗?”柳赠把燃烧着正旺的蜡烛递给淦睡,手里还拿着一支款式相同的。

但她的那支蜡烛还未燃。

淦睡手里拿着一支蜡烛,深更半夜,日久寒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买火柴的小女孩已经更新迭代到点蜡烛的小男孩了。

“也可能插头顶上。”

柳赠将蜡烛安稳的放进烛台里,烛台放在木质长椅上,双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盯着眼前跳跃着的火焰,除了身后淅淅沥沥的炮竹和烟花声外,耳边还能听到烛芯爆花的噼啪作响。

烛台是对蜡烛的安身处,给出的一种说法,其实是九块九买的四个、用来喝白酒的小酒杯而已。

她听到身边人别出心裁的想法,眼睛向上瞟,由淦睡的视角向下俯瞰,这更像是在翻白眼。

“平白无故的见到蜡烛飘荡在空中,不会当做灵异事件吗?”

这让柳赠不禁又一次想起了考场上,那个把监考老师当做鬼,喊叫声足以响彻整个楼层的考生,硬生生让一件可怖的事情,染上了喜感。

淦睡接过柳赠递来的串在竹签上的水果,左手拿着五串,另一只也没闲着、手里的蜡烛还在燃着。

对淦睡而言,这绝对是他前十六年,想都想不出来的一种过新年的方式。

柳赠扭头,指着黑沉沉的夜空,手边是烛火与糖葫芦,“淦睡你快看。”

烟花前仆后继的在空中爆开,星花绽放,最为醒目的分为两派。一方是在炸响后,再一次的爆花,宛若朵朵芙蓉;另类则是在第一刻就爆花,又如流星划境。

它们同样绚丽耀眼,又转瞬即逝。

公园随处可见是亮着的灯串,钻饰在街道上的各处,红皮灯笼里藏着暖黄的灯。

组合成了一抹抹不去的红,似要刻进人的心口,终难以忘怀。

柳赠吃完了手里的糖葫芦,竹签子放在垃圾袋里,她站在身,大概是蹲累了,往前面来回踱了几步。

夜再一次的沉寂下来,没多久,炮竹、烟花再次喧鸣,她转回身,面对着淦睡,“如果你可以和未来的自己说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手里的蜡烛映照在她的脸上,暖黄色照在人的身上总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可以让一切都变得柔和,也如柳赠此刻看向淦睡的面容。

温顺、温暖。

淦睡没说话,他们四目相对,心思都不在对方的身上,他似在回忆、又似在思考,没人知道。

柳赠只是心血来潮的疑问,没去想问题的答案该是什么,即便想了,也不会有标准答案。

众口难调,人之常情。

半晌过后,淦睡缓缓吐出几个字眼,声音从嘴中哈出时,液化成了白气。

拿着冷空气当做包装盒,徐徐吹来的风被迫成了帮忙邮件快递的邮递员,将这句话送往远方,“你好吧……”

“‘你好’还是‘你好吧’?”柳赠没太懂他的意思。

淦睡笑了起来,很奇幻的,眼瞳里的笑意晕染到了眉尾眼稍,好比酒瓶洒倒在了地上,甘烈而霸道的酒味弥漫了他的整张面孔,说起话音里褪去了重如千金的力道,显的轻快无比,“你好。”

你好,你还好吗?

望着前方的目光很亮,瞭望到了别人看不到的未来。

他的身上放了太多的东西,有他自己放的,也有别人强加的,不管出处是哪,这些东西已经把他压的走不了太多的路了。

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压,也做不到去解压。

有时候甚至可以清楚明了的感知到,他已然是一个没有未来的漂泊者,没有归属,也失去了来处。

他一个人在混沌的天地里,寻找不到应该走的道路,每一步都无法做到真正的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如果我可以帮你把话带给八年后,需要帮忙吗?”柳赠背对着熠熠闪烁的星光,眼眸中的光点也像是浓夜里的高光。

仰望天空,星光有太多种颜色,而她黑漆漆的虹膜中只有一种亮到惊人的白色。

淦睡展颜,穿在身上的黑棉服也不在沉闷,发出布料与布料的摩擦声,他的脸颊被外面的温度给冻到发红,“你是打算制造时光机吗?”

柳赠站在路灯的不远处没有说话,这只是一句玩笑,她没有穿越时空的超能力。

她的发型外轮廓被路灯普度的光线勾勒的细腻,就连根根发丝的弯曲弧度都是清晰的。

灯光贪婪的包裹住她的身形,描摹出的模糊轮廓映在地面上,于是出现了阴影的全貌。

没人说话,气氛还没尴尬到必须有人主动开口,大概是新年的节气,炮竹喧天成了他们之间白噪音的缘故。

淦睡透过此刻,透过柳赠的瞳孔窥见了过去,那是他永不可磨灭的回忆,或许柳赠本人早已忘怀。

那块放在家门口,用包装盒仔细封存好的一块蛋糕。

透明的塑料盖子上粘黏着一张便利贴。

——

这是淦睡下午从医院回来时,见到的一件赠予他的礼物。

「今天我过生日,生日愿望可以许愿三个,我把生日愿望分一个给你,希望可以让你今天过的比昨天愉快。(手画笑脸)

本来是打算亲手送给你的,但是时间不够了,我要回家了,再见。」

一块蛋糕无足轻重,一个口头约定的生日愿望也不一定就能成真。

可也就是这并不贵重的礼物,让淦睡在水深火热的初中三年里,在婵江清病重的悲痛里,成了一点火光。

——

“如果……帮我带了话……会导致你在八年后受到伤害,那你会恨我吗?”

“不会。”柳赠后面又加了一句,完全是实话实说,“……这种事其实说不准的,没到了那一步,谁知道会不会。”

“要是我,我会怨。”

淦睡的嗓音轻到可以乘着清风,声音以340米每秒的速度离开了这片公园的天地间。

“如果我属于是明知可能发生的后果,还是帮了你,那不是存在侥幸,而是因为我已经权衡利弊过,可我还是愿意帮你。”柳赠没有说谎,这也是实话实说

把拿在手里的蜡烛放在木椅上,同淦睡的蜡烛紧挨着,她也懒得用竹签串水果了,径直拿起一颗山楂放进了嘴里,坐在木椅上,“我不会怪你。”

淦睡扯动嘴角,有些僵硬,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上初二时,他被完全的孤立了。

在这之前,同学们对他的排挤是隐隐约约的,等真的将他驱逐出学生群时,旁观者为了不引火上身也不会主动和他讲话,没有人会去自找麻烦。

可有个人不同,她不是班长、需要同学之间友爱,也不是学习委员、职责之一是帮助有困难的人,更不是学习吊车尾的倒数、寻求他在成绩方面的帮助。

她在班里小透明的存在,有好朋友,不善与他人交际。

小透明不会在淦睡被孤立时刻意疏远,就和平常状态一样,也不会主动亲近。

却在需要团队来完成一项小组作业时,会主动和淦睡这个孤家寡人组队。

后来不知道如何,小透明在校外被人赌了,没人知道原因。

班级里的同学慢慢的也开始远离了她,她的存在不再被隐形般的模糊化处理,和淦睡的命运一般无二,是避之不及的众矢之的。

小透明的名字中带着一个“莲”字,《爱莲说》里写,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再往后,她便转学离开了。

——

属于柳赠的蜡烛燃烧掉了大半的蜡油,山楂是酸口的,她爱吃酸,才吃的山楂。

而不是淦睡,他会被人摁着头,强迫吃掉最讨厌的食物。

十七岁的少年不应该是那个样子,柳赠自始至终都如此肯定,因为她从未涉猎过淦睡这样子的人会有的生活。

而今,淦睡过了今晚的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就要十七岁了,他还在吃着讨人厌的山楂,就如此时。

“你怎么不吃蓝莓啊,我记得你不是吃不了一点酸的东西吗?”

淦睡嚼着嘴里的山楂,面无表情,“吃蓝莓就跟开盲盒一样,我就开口吃到甜的,剩下全是酸的。”

“是?”柳赠拿了一颗蓝莓,不信邪的塞进嘴里,果汁在舌见炸开,“甜的啊。”

低头在定睛细瞧装着蓝莓的塑料盒,大多被串在签子上,小盒里就剩下了的几颗蓝莓,不得不说,这人的运气是真够差劲的,“我觉得你去挑榴莲,一定很吃香。

“你只要把一眼看上的都放下,大概率就能选中一个上好的榴莲。”

“……”淦睡撇过来一眼,无话反驳。

柳赠一直觉得,淦睡应该是和柳輮是一样的,肆意张扬、心比天高,总认为世界该给他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水果吃完了,淦睡又一次的把蜡烛塞进手里捧着。

柳赠好奇的垫了垫她手里蜡烛的重量,没金子、没银子、更没吸铁石的,为什么就跟手粘着不放了,她不理解淦睡的做法。

又想,淦睡连炮竹都没玩过,只有抱个蜡烛聊以慰藉。

对此,柳赠以表同情。

“淦遂……”

“嗯?”睡和遂两个字读起来很好分清,除了声调不同外,也有发音方式的差别。

但在柳赠还没转学前,淦睡要分辨她说的是哪个字,全靠音调是二声还是四声,因她平翘舌说不清。

不过大多时候,柳赠习惯了喊,淦遂。

风穿梭于各个时空,会有每一个人相遇,柳赠在此刻正好与风相遇,风经过了又离开。

冷风一吹,她被冻的打了一个哆嗦,“淦睡,我们还是回去写卷子吧。”

淦遂,我拉你一把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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