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广龙哎一声:“你别冲动,黎羽就那么一说,你别听她的真辞了,你在老家的爸妈你不养了?弟弟妹妹的学杂费不交了?你自己日子不过了?”
庞广龙仿佛突然化身为一条带刺的麻鞭,每问一个问题就像往边崇韦身上抽上一鞭,抽得边崇韦皮开肉绽,心情发沉,不得不冷静下来,重新面对处处需要钱的残忍现实。
边崇韦拿着酒瓶的手一斜,把酒瓶瓶口对着庞广龙,“行了啊,别再说这么烦人的事了,本来喝酒就是为了散心,说得我胃口全没了。”
“那你烦早了”,黎羽嚼着嘴里的牛肉,脸上的笑容越发愉快,眼里明晃晃写着期待二字,“我们还没开始聊敬长钦呢。”
边崇韦:“黎羽,你照照镜子,你知道你现在笑得有多猥琐吗?”
黎羽笑道:“快说说,敬长钦看到我写的同人文什么反应,得气炸了吧?先不说你工作会怎么样,你就说,看到他吃瘪的反应,你解气不解气?”
“我……”
边崇韦皱了皱眉头,组织了半天语言,“我……”
不解气。
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酣畅淋漓地打上一架,把积怨已久的怒火全打出来,那才叫解气。打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只会让人觉得郁闷。
但更让人郁闷的,是那两行眼泪。
竟然还哭了。
边崇韦只要一想到那双泛红的眼睛,还有那莫名其妙滑落的泪水,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郁闷。
“不要哭了吗,该哭的人是我吧……”广场上有街头歌手出没,深夜特有的伤感情歌从不远处传来。
边崇韦心想,真他妈的应景。
黎羽一边跟着哼唱这首歌,一边用眼神催促边崇韦快点回答。
边崇韦把刚才的话题转了个弯,回了句不相干的话:“这歌手不怕扰民啊,这个点不早了吧。”
庞广龙朝广场看去,“都是音乐学院的大学生,抢不过黄金档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只能这个点出来了。”
“喂喂喂”,黎羽把话题转回来,“敬长钦的事还没说完,边崇韦,你这么支支吾吾的,很可疑啊……”
边崇韦道:“行,我说,挺解气的,就是想到饭碗不保,又不那么解气了。”
黎羽没听到想听的,嘁了一声,起身去烤摊前加菜拿串。庞广龙和边崇韦继续喝酒,两人聊了聊昔日同学的近况,聊着聊着又开始追忆学生时代。
黎羽回来听到他们聊这个,也来劲了,开始回想以前,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暗恋过的女孩,忍不住道:“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边崇韦和庞广龙面面相觑,都知道黎羽说的是谁。
边崇韦道:“黎羽,你也挺神的,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喜欢女生。”
黎羽不满道:“高中都要成年了你还他妈小小年纪啊?而且你什么意思,你们认识我这么多年,还不相信我喜欢女生?你们以为我说着玩?高中那个男的因为喜欢同性就被欺负成那样,给我留下多少阴影,就这样我还选择出柜我鼓起多少勇气你们他妈的知道吗?!”
边崇韦被这一通质问堵得没话说,只好给黎羽开了瓶酒递过去。
庞广龙道:“那个男的确实惨,我有回经过厕所,看到有人把他衣服脱了,拿烟头烫他胸口。会有人经过的厕所他们都敢这么做,背地里不知道会下什么狠手。”
黎羽听得眼眶都有点起雾,指着庞广龙道:“你帮了没?”
庞广龙吞吞吐吐:“当时我赶着上课啊。”
“孬种!虽然我只撞见过两次,但每次我都会拿东西扔他们,他们一追我我就跑”,说完她又指着边崇韦,“你现在相信一个人不会随便说自己喜欢同性了吧?因为这就是下场!”
边崇韦点了点头,思绪无端飘到了敬长钦身上。
假如敬长钦是同性恋的事情被公司的同事知道了,是不是也会像这个男孩一样遭受排挤欺凌?但想了想,部门里的王捷也曾说过喜欢男的,可他的人际交往依然没问题。
或许是成年人的世界比较自我,没人在意别人谁喜欢男谁喜欢女,大家都忙着工作挣钱养家糊口,与自己无关的事最多闲时当个笑话聊聊。
“如果那个男生当时没出柜,而是像我们这个年纪了才出柜,应该就不会那么惨了吧。”边崇韦猜道。
黎羽嗤道:“放屁!有恶意的人不论年纪大小都会干坏事,区别只是装不装。读书时候那些坏学生的恶意是明晃晃的,成年人的恶意是暗戳戳的。
“你自己现在不就亲身经历着吗,公司说什么要你配合工作调岗,实际上就是降职降薪,再绝点逼你走人,你不服又怎地,你又找不到公司把柄。”
庞广龙见边崇韦被数落得打不起精神了,赶紧把桌上的烤串推他们面前,“算了算了,吃烧烤吃烧烤。”
这一顿,吃得没滋没味。
边崇韦回家路上都还想着这事儿,他觉得他好像明白一点敬长钦的眼泪了。敬长钦是怕文档被人看见,然后又因为本身确实是同性恋,所以才害怕到失控出手打了他吧。
想啊想,边崇韦最后想,还是听从公司安排来工作,调岗后的薪资接受不了那就另寻他家,在这之前得先把工作做好交接。
第二天,他回到公司,把敬长钦要叶小雨接手新项目的事和叶小雨说了。有些事情得敬长钦来确认分工,他和叶小雨就一块儿去找敬长钦。
这时他才知道,敬长钦没来公司,这周都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