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夜,蒋南玉终究还是没将真相交代出来。
至于李流苏,她自然不知道此事,而且就算知道了此刻也无暇顾及。
原因无他,只因自从中秋过后,酒肆碰上了件麻烦事。
今年南边儿的几个地方闹了洪灾,颗粒无收,朝廷正忙着拨款赈灾。也不知哪儿传出来的一阵言语,说是李氏酒肆在这时候竟然推出金子做的酒,实在过于奢靡,不知百姓疾苦。
冤枉吗?自然是冤枉。李流苏总共也没放上几片金箔,况且一晚上一共就卖了一杯给蒋柔,何来奢靡?
在古代,每年有几个地方闹洪灾或是大旱,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情况了。莫说京城,就说金陵那些达官显贵、富户,哪个奢侈的用度有了半分削减?
不抓那吞了赈灾银两的贪官,反而把矛头对准了她一个小小的酒肆,李流苏也是有些无奈。可偏偏这流言在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听来,就是她不知民间疾苦,应该被口诛笔伐。
也因此,酒肆这两日的生意越来越冷清。
李流苏正坐在屋中和承福谈论此事,便听外面的门口处传来一阵吵闹声。她皱了皱眉头,刚欲起身,却被承福给制止。
承福表情坚定,轻声道:“娘子莫起身,我出去看看。”
李流苏点点头,然后看着承福拿起门口的扫帚出了门。
“哗啦—”一阵水声传来,紧接着,承福愤怒的声音响起:“你干什么!”
李流苏听见这声音便坐不住了,连忙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只见门口围了一大群人正指指点点,讨论着什么。
而刚才还干净的承福此刻身上已经湿透,头发上挂了几片菜叶子,身上也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显然是刚才被人用脏水泼了一身。
承福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扭头小声道:“好在娘子刚才没出来。”
李流苏闻言心里一阵暖意流过,但马上,便神情不悦地看向了对面之人。
一个穿着棕色布衣的中年男人正表情愤懑地站在二人的对面。他右手拎着个空水桶,刚刚没泼到李流苏,此刻他的心中正不满。
李流苏在众人的眼光注视下,声音清冷:“不知我主仆二人如何得罪了这位郎君,竟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折辱我们?”
那男人闻言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替天行道的正义感,
“你们李氏酒肆在国难之时,竟然将黄金放在酒中,实在是过分至极!我就是看不过去!怎么了?不仅我,金陵城中的其他百姓也如此,我就是代表了大家的想法?”
国难?李流苏气极反笑,这男人一张嘴真是能颠倒是非。
“郎君真是长了一张利口,不过我倒是要问问您了。如今的陛下治理有方,正值太平盛世。洪涝之事也已经拨了赈灾款,派了赈灾官员,想必不日便能解决。怎么到郎君口中就是国难了?”
“我倒是想要问问郎君安得什么心。在赈灾的关键时刻,竟然怀疑陛下,怀疑赈灾的官员,郎君是想要动摇民心吗?”
李流苏语气犀利,字字珠玑。就连眼神也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男人,丝毫不避让。
不就是扣高帽子吗?谁不会?
果然,那男人顿时变了脸色,慌忙地向围在四周的百姓看了看。
只见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怀疑之色,男人便有些慌了阵脚,说出的话也不再像刚才那么流畅,
“你一介鼠目寸光、胸无大志的女流之辈,不要脸皮在外面行商也就罢了,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论国事?这是你这一个娘们能做的、该做的吗?”
“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竟然当街和一个男子讨论政事,你这叫不守妇道!老子还真想看看你爹娘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能教出如此出格的女儿。”
承福听到这儿已经全然听不下去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
谁料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胳膊,并且拦住了他。
承福抬头看去,才发现竟是李流苏。此时的娘子与自己不同,眼神中只有冷意。
李流苏不愤怒吗?自然愤怒。她愤怒对面那无能男人把他娘赐予的性别,得意洋洋地当作优势:愤怒他在破大防找不到什么地方攻击时,就以妇道来羞辱女人:愤怒他那么顺口就连带着羞辱了别人的父母。
只是李流苏知道,越愤怒的情况下,越要保持冷静,她语气坚定,
“我父母已逝,郎君要是想见的话可能还需下去一趟。不过就凭着郎君的修养,恐怕还不配见到家父。”
她嗤笑一声,继续说,
“我虽不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但家父的私塾在镇上也算颇有名气。桃花镇前些年的举子,不少都跟随他学习过 。家父一生清流,至死都不以粗鄙不堪之人相交。”
“我如今靠自己在世上立足,家父家母在天上看见也只会安心。倒是郎君,众目睽睽之下折辱女子,我倒是想问问,郎君的圣贤书读哪儿去了?”
那男人被她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连忙又转头看了看四周。
他心中惊觉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在愤怒地看了李流苏一眼后,支支吾吾道:“你……你等着!”
说完,他通红着脸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