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鬼不是没有脚,怕阳光吗?
工作越来越累,这段时间他身体也越来越差了,难道这也和乔珺有关?不都说,人鬼殊途,鬼会吸活人的阳气,要活人的命吗?
终于他忍不住,再次问乔珺:“到底怎么回事?你我夫妻这么多年,还有了决明,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
乔珺对上张皓朗的眼睛,知道瞒不过去了。
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在自己手心割了一刀。
“哎,你干什么?”张皓朗忙抓过乔珺的手腕,他眼睁睁看见,那道伤口在自己愈合!
“啊!——这......鬼,怪物!”张皓朗一声尖叫,扔了乔珺的手。他从沙发上蹦起来,夺门跑了出去。
乔珺低头望着手心里的血红,怔了神。
张决明就站在门后,他将门开了个小缝,但没敢出去,也没敢喊妈妈。
他觉得“骗人”两个字委屈了,但现在,他从亲爹嘴里听见了两个最妥帖,最合适的字眼——“怪物”。
。
张皓朗走了半个月,乔珺没有找他。那天周末,他终于回家了。
“你回来了!”打开门,乔珺满脸惊喜。
张决明也开心极了,他很想张皓朗,跑过去,朝自己爸爸张开手臂。
但张皓朗没有抱他,只是朝他疲惫地笑了笑,便进屋了。
之后几天的时间,张皓朗瘦得特别快。吃不下,睡不着。
他扪心自问,他爱这个家,爱乔珺,爱张决明。但......午夜梦回,只要一想到自己枕边美丽温柔的妻子是个怪物,是只鬼,甚至会影响他的寿命,会害他......
他受不来。他终归是个胆小的凡人。
人总是会怕不是吗?或许当故事听还能一笑而过,但当“她”和你朝夕相处,当你对着“她”的眼睛,当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
一天、两天、度日如年......每一秒钟,都是折磨。
张皓朗知道,他疯了。当他将一盆狗血泼到乔珺身上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疯了。
狗血,辟邪。
乔珺顶着浑身腥臭,伸手摸摸脸,掌心血红的。
她说不出话。
张皓朗在夜里瞪乔珺那张糊了血的脸,血滴子从她的下巴上往下掉,掉到被褥上。
张皓朗用手揪紧头发,推开门跑出去。他跑不动,脚步磕绊,一头撞上了张决明。
“决明......”张皓朗直愣愣地看着张决明。
张决明那眉眼生得极像他,标致、俊秀。
“爸爸......”张决明伸手拉张皓朗。
小孩子冰凉的手,没有温度,软软的,像一只死掉的冷泥鳅。
张皓朗吓得心肝俱裂,他再看那双像自己的眼睛,只觉得自己也成了怪物,而眼前小小的一只张决明就是证据。
“啊!——”张皓朗扑起来,掐住张决明的脖子,竟将他抵在墙上!
“爸......爸......”张决明震惊地瞪着张皓朗,他从没想过,这个把他当作宝贝的男人,有一天会龇牙咧嘴地要掐死他!
鼻涕眼泪流进嘴里,张皓朗掐着张决明,听见孩子喘不上气的痛苦呻吟......
手指发软,张皓朗手一松,跪到地上,压着胸口呕了一通。
恶臭的呕吐物喷在张决明拖鞋上、脚上。
张决明脸色煞白,窒息后的痛苦令他晕眩。
“决明,决明!”乔珺跑过来,抱住张决明,顺张决明的后背。
张决明嘴唇张开一条缝,一阵微弱的空气灌进去,像削薄锋利的刀片,将他整只肺子剌成两半。
张决明倒上一口气,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满腔血气,咳得浑身无力,最终两眼一黑,瘫软身体晕在乔珺怀里。
乔珺搂着张决明,放声大哭:“张皓朗,这是你儿子!”
乔珺:“就算我不是人,但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有了家,有了孩子,你就这么怕我?我害过你吗?”
一边的张皓朗趴在地上,他倒不哭了。眼泪像流干了一样,他用头去撞地,“砰”一声响,头破血流,胡言乱语道:“我就是受不来,受不来......我就是......害怕,我怕你害我,我控制不了你......我、我们寻常的日子怎么没了?我......我头好疼,我要疯了......”
“你们走吧,走吧。”张皓朗缩在墙边,身上滚了脏兮兮的呕吐物,“你们走,走......”
他一直重复着。
乔珺抹掉脸上的眼泪和狗血。她最终抱起张决明,转身走了。
家门关掉,家结束了。
。
再见张皓朗,是一个月以后。
这个温和懦弱的男人果真疯了,他进了精神病院。
张决明觉得这人不是“爸爸”。他消瘦、病态,脸颊凹陷,双眼无神。他很陌生。
张皓朗的头被剃秃了,还贴着纱布,但他仍会用头去撞墙,嘴里喃喃念叨:“她是人、她不是人......”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注)
浮沉人间,世人大多爱问:起初是好好的,愿望那么美,为什么结局往往支离破碎?
——只道人性无常,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