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尊瞅了眼老彭,从小炕上翻身下来,在桌边停住脚。
他端起先前老彭做给他的疙瘩汤。疙瘩汤已经凉透了。
周启尊仰起头,一口气给碗喝了个空。
虽然冷,但味道很好。
果然老彭说的对,人总是能吃下饭的。
头顶的响动还在继续,那动静不大不小,跟闹了耗子一样,不知是哪屋的客人在穷折腾。
周启尊仰头往楼梯上瞧了两眼,忽得念起孙飞腾那群人。哪怕出了人命,周启尊也不认为他们那见不得光的勾当能折了。
于是,他决定上楼看一看。
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近,转过楼梯拐角,周启尊见徐春萍的屋门开着,灯光从门口被丢出来,摔在对面墙上,仿佛在墙面凿开了一个大洞。
声音就是从徐春萍屋里传出来的,周启尊心里乍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快步走向徐春萍房间——
门口,周启尊全身肌肉立时紧绷——
地上四散着红色的纸片,陈鸣被徐春萍掐紧脖子,死死压在身下!
他面色青紫,眼珠上翻,嘴巴张着,喉咙里发出细小虚弱的“咯咯”声,腿脚和双手不断抽动,十根手指用力地抠挠地面。
刚才周启尊听到的声音就是陈鸣在挣扎!
“放开他!”周启尊飞快冲上去,一把揪住徐春萍,将人整个薅了起来。
徐春萍转头,狠狠瞪周启尊一眼。周启尊脑子嗡得一声,后脑勺像是被棒槌抡了一下。
——徐春萍那哪里是人的眼睛?她的眼珠子是红色的!漆黑的眼瞳竖立,像是深深豁开血海的一壁深渊。
周启尊怀疑自己疯了,或者在做梦,但他来不及多想,徐春萍已经朝他扑了过来。
徐春萍力气大得过分,这根本不是女人该有的力量,周启尊和徐春萍扭打在一起,感觉自己在和一头母狮子搏命。
那头陈鸣倒上口气儿,身子一挺,像条死鱼一样翻过个儿,他挤出一阵类似破烂拉风箱的动静,才刚往门口爬两步,就两腿一蹬,闭眼不省人事。
周启尊还在和徐春萍纠缠,拧打的过程中,周启尊的额角撞在桌腿上,磕了一脑门儿的血。
鲜血辣疼了他的眼睛,一股狠劲儿钻上来,周启尊膝盖猛地往上一顶,再抬腿一蹬,居然将徐春萍踹去了窗边。
徐春萍整个人几乎是飞出去的,那瞬间,她的指尖在周启尊后脖颈上划了一下,周启尊立马感到颈间一热。
他伸手抹把脖子,手心里全是血。这位置要是再偏一点,绝对会切到大动脉。
这是人的手指甲?这明明是刀子!
徐春萍挨了周启尊一脚,居然毫发无伤,她从地上快速爬起来,打开窗户,这就要跳出去!
“别跳!”周启尊手掌压紧脖子上的伤口,朝徐春萍大喊。
徐春萍自然不会听他的。她毫不犹豫地跳出窗外。
周启尊心脏提到嗓子眼儿,跑去窗口往下看,却并没见到摔在地上的血人。
——徐春萍稳稳地,双脚落地了。
这时,周启尊看见,地上钻出了大片金色光线,那就像大地的血脉,一根一根从地面破土而出,它们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要将徐春萍网住。
网越收越紧,徐春萍突然跪地,仰头大叫一声。叫声尖锐凄厉,扎进耳朵,令周启尊一阵头晕目眩。
一声叫完,徐春萍浑身发出浓浓的黑气,和黑夜融于一体,周启尊再看不清她,只看见那金色的网线一根一根断裂,一根一根消失......
额角的血又流进了眼睛里,周启尊不得不抹一把,不过一闭眼的功夫,楼下竟什么都不剩了。金色的网线,徐春萍,全不见了。只有无边的黑夜,仿佛周启尊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
“真他妈疯了。”周启尊气笑了。
“怎么回事?......小尊,你怎么了?”老彭被打斗的动静弄醒,跑过来看,见到周启尊立马嚎破了音。
周启尊脖子上的伤口刚止住血,他现在整圈衣领都是血红的,一张脸更是血腥得惨不忍睹。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疯了吗?”这一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隔壁的客人被吵醒,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打开门朝走廊大骂一嗓。
周启尊来不及多想,两步跨过去给屋门关上:“彭叔,我没事。”
老彭血压狂飙,他仰着脖子深吸一口气,不禁瞪大眼睛,往后倒退几步。
直到整个身子靠在墙上才稳住:“小,小尊......”
陈鸣那个半死不活的玩意忒碍事,周启尊干脆从他腿上跨过去,赶紧扶老彭一把:“彭叔?”
老彭的手指向屋顶:“那个,那......”
老彭已经说不出话了。周启尊看向头顶。
——天花板上,有一只五指爪印!
周启尊浑身僵住,瞪那爪印,半晌动唤不得。好一会儿,周启尊憋着一口气,视线慢慢往下放,看见床上躺着的孩子——徐春萍和陈鸣的孩子。
周启尊蹭得一下扑过去。他那感觉,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身冷水。
先前事态紧急,他只顾着和徐春萍厮打,并没注意到。刚那么大的动静,这熊崽子一贯擅长滋哇乱叫,怎么今晚就一声不吭,不会哭了呢?
周启尊看清孩子的脸,心头冰凉。
他还是伸手去探了下孩子的鼻息。
没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