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星嗤之以鼻——孙老板果真有钱,天天要囫囵个儿吃畜生。
楼下忙手忙脚,嗡嗡闹闹,周启尊那屋静得自在,空气里只有他沉稳的呼吸声。
安安静静。突然,窗户动了下。
来人足够小心谨慎,尽量不发出声响,生怕扰乱这一屋子静谧。
进来的是张决明。他鞋底着地,如鸿毛飘落。
夜晚早已降临,屋里没开灯,窗帘掀起来又落回去,月光只趁着缝隙溜进来刹那,刹那后消失,无影无踪。周遭一片黢黑。
黑暗并没有妨碍张决明的视线,他走到周启尊床边站住,凝视周启尊的脸。
看了好一会儿,张决明弯下腰。他几根指尖犹豫了许久,在黑暗里左右为难,好不容易才拉起被角,给周启尊往上盖了盖。——这人又没穿上衣睡觉,大半个胸膛露在外面......
张决明将呼吸放到最轻,把腰弯得更低了些。
周启尊早先被祟念缠上,耗费了不少精气,这一下昏睡过去,不到明天清晨绝对醒不过来。
张决明是掐准了这点,才敢偷偷摸摸进来。
周启尊素来机敏,张决明从未近他的身,只能远远望着,或者借黑桃那一双猫眼打听他。
蒋秋琴走了,这些天周启尊得有多难受。张决明知道他不好,牵肠挂肚。
只可惜张决明没出息,先前在山底,周启尊撞进他怀里,他抬不起头,现下黑灯瞎火也做不好贼,明知对方不可防备,却愣是连床被子都不敢多碰。
怪就怪有人生来福薄,对于最痴念的只配遥遥仰望,一旦靠近了,够着了,便受不住。或者喜不自胜,甚至心惊胆战,终归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了这时运差错。
张决明只悄摸悄地看,睡梦中周启尊突然哼了声,眉心皱起来,该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张决明立时错开眼,看不下去了。
九尺黄泉,山鬼血脉,九幽门前的守门鬼,他不仅是个偷窥狂,还怯成了个小姑娘。
殊不知他到底是变态,还是纯情......
“小怿......”周启尊呢喃一声,声音虚弱微小,却像根锋利的针,刺穿张决明心底。
兜里的长生铃动了一下。周怿定然也听见了。
张决明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眼神已经沉下来。他屏住呼吸,缓缓伸出食指,在周启尊眉心处轻轻揉了揉。
一道明光在周启尊眉心闪过,周启尊的眉头松开了。
就偷偷送他灵台一点清明,给他一夜好梦。
贪婪地,偷偷地。
收回手,张决明下意识将食指缩进拳头里。像小孩子用指尖沾了蜜,趁人不注意偷舔一口,还要担心挨骂,赶紧昧起证据。
张决明又盯着周启尊看了看,这才起身离开。这回他没再走窗户,居然走的门。
张决明出去后把门关好,一侧耳,听见楼梯口有响动。是有人正要上来。他飞快转身,闪去楼梯后头。
后头有个大铁门,楼下直通后院,先前周启尊就从这下去过。张决明背靠铁门,听见门外两个女生说话。
是刚来的客人,明天一早要爬山。两个女生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左右,正朝帮她们搬行李箱的白雨星道谢。
“谢谢啦,大哥。”一个女生笑着说。
“不客气,你们好好休息。”白雨星说,帮二人打开门,转身下楼。
等两个女生进了屋,张决明才从门后探出视线。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在走廊看过几回。
没一会儿,徐春萍的房门开了。她走出屋子,右拐下楼。
张决明收回视线。他从身后的楼梯下去,来到后院。
后院没人,十分空旷,站在院子中央,除了冷风拉扯大梨树的细碎声,还能隐约听见旅馆里热闹的动静。
“你要做什么?”周怿在张决明兜里问。
张决明没应声,他单膝跪下,一手掌心撑地。以他手掌发源,地面现出繁密的金黄色纹路,像肆意纠结生长的金色藤曼,快速朝四周扩散,没入泥土,直达远处看不见的黑暗,最后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整间旅馆托了起来!
张决明的手离开地面,他站起身,地上的金色巨网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