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雪在外边的灯光中飘着,不知是何时又下起来的。
其实这场谈话在他将烟放进口中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十七。”杨母喊了他一声。
杨似漆重新扭头看向他们,问:“怎么了?”
“我们以为你来接机,是选择了我们的意思。”杨母说。
杨似漆笑了声,像是自嘲,也像是嘲讽对方:“为什么我一定要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选择的结果重要吗?”
“跟大人说话尊重点!”杨父凶了他一句。
“我哪不尊重了?”杨似漆无辜地耸了耸肩,在他认为一切都无所谓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想再去争求父母的注视了。
既然结果注定是要失望的,那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大闹一场?
“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这么和你妈说话的,你知道这让她有多难过吗?”杨父怒音。
“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杨似漆在烟灰缸上弹着烟灰,笑着说,“从小到大那么多件混账事,你们还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十七,”杨母的表情有失望,但更多的是生气,“我们养你育你……”
“什么时候养了?什么时候育的?”杨似漆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打断他母亲的话,“钱是给了,那也是钱养的我,除了幼儿园时在拉扯,你们什么时候养过?育过?你们有什么脸说出这样的话?”
他说着,自己的情绪便被牵扯,亢奋起来。
他用力地将烟头按灭在缸中,好笑道:“想劝我回归正轨?我问你们什么是正轨?从小到大没人教过我哪条路是正确的。”
“你就不能冷静一点吗?”杨父的眉头紧锁着。
杨母的眼眶有些红。
杨似漆的眼眶同样也红了,估计泪失禁是遗传的他母亲。
但当他看见母亲红着的眼眶时,他却又心软了。
不该这么说他母亲的。
最起码,他妈妈对他一直都是不错的。
“没有家长是不爱孩子的,”杨母有些哽咽,她说,“我们没有不想管你,只是怕你和你哥走上相同的道路,想换一种教育方式而已。”
“没有不想管我?”杨似漆怎么可能会相信这样的说辞。
可他就是忍不住,就是想再去信一次。
“嗯。”杨母点点头。
“可是……”杨似漆开口,刚吐出两个字就又闭上了。
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还是这个结果?
来之前明明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为什么最后还会是这个结果?
这场谈话始终都不会有任何意义。
爱自己孩子,不让他回家过年,不让他见亲戚,不管他做危险的事,不管他抽烟,不管他的成绩好坏。
这是爱吗?
杨似漆很清楚一切,清楚所有的道理。
可是他就是一次次妥协,一次次退让。
“你还有什么意见吗?我们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杨父的眼神充满警告意味,很明显脾气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原本杨似漆已经快要退让,想要道歉了,瞬间又被这句话带起情绪。
他尽量压下自己的脾气,问:“你们这次谈话的目的是什么?直接说行吗?我不想浪费时间,我男朋友不抱着我可睡不着觉呢。”
闻言,杨父用力拍了沙发臂一下,猛地站起来,吓到在场的另外两人。
“目的?我们说了这么多软话,就是等你说和迟醉断绝关系,你这都理解不了吗?!你想要什么,我们给你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和迟家的人扯上关系、不清不楚呢?”杨父瞪着他,狠厉凶残,不讲道理。
杨似漆冷笑一声:“没有迟家扶持,你们坐得上如今的位置吗?”
杨父几步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扬手毫不收敛地给他一巴掌。
杨似漆愣了愣,却也不意外。
他的脸被扇得偏过一边,巴掌声清脆而响亮。
“杨似漆!”杨父提起他的领子,看着他,“别说我不爱儿子,你这一身反骨的性格,在外界传的,全都是我们给你惯出来的!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杨似漆的左半张脸火辣辣的疼,他嗤笑,在看见母亲对这一幕只是吓到而却无动于衷时,他的心就已经凉完了。
当年杨临被歹徒用刀威胁都敢奋不顾身站出来的伟大母亲形象,在他这碎成粉末。
他突然就不想再吵,脾气也消失,他已经对这个家深深绝望。
“就这样吧。”杨似漆被提着领子,轻声说。
“什么意思你!”杨父一转手,将他往地上甩。
杨似漆也不挣扎,只是在后背碰到地时,下意识护了一下头。
紧接着,玻璃制成的烟灰缸被人用力砸在地上,飞溅出的玻璃碎片,在杨似漆的手上划出几道参差的口子。
“我们家里不接受出现一位同A恋!”杨父一脚踩在他胸口上,丝毫没有收着力, “要么,你现在和他分了,出国,要么,你现在就死在这!别坏了我们杨家的名声和口啤!”
杨似漆看着父亲居高临下地眼神,第一次觉得书房里的灯如此刺眼。
他手里紧拽着一个玻璃碎片。
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耳鸣盖过书房门一直被撞击的声音。
他闭上眼,扬起手。
与其在这受骂受辱,不如自刎。
“十七!!”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书房门被撞开,他哥着急的声音。
杨似漆在心里说了句抱歉,之后就再也听不见声音。
杨母在沙发上吓得全身发抖,杨父骂了几声,却也没理地上躺着的人,咕哝一句:“死了更好。”
杨临是冲进来的,一边打120一边做着紧急措施,他没有时间去回头骂他的父母。
他只感谢自己的弟弟也许还有求生本能,并没有划得太深,但还是失去了意识。
“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杨父的声音在这个时候都还带着教训,他坐到杨母身边,轻声安抚自己的妻子。
杨临没理他们,打完电话以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在给杨似漆止血上。
他在听见他父亲用力拍沙发站起的那时就已经在试着开书房门,可还是晚了一步。
只晚了就那么几秒。
就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想起父亲之前说的话,杨临恨不能掐死他。
救护车来把杨似漆带走的时候,杨临砸碎一盆杨父精心养了十年的花。
“我怎么放心?”他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脚踩在植株的根上,冷笑, “我惯了这么久的人,你一开口就能给他毁了。”
花没了能再种,人死了能复活吗?
“你们让我怎么放心?”他转身,摔门离开父母的家。
这边的家不是他平时常住的地方,他住的地方不会放杨父养的花。
因为他弟时不时会在他家住,所以他从来不会在家里放任何有关父母的东西。
因此与其说他离开自己的家,不如直接说他离开父母的家。
他出门以后,便给迟醉拨去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起。
迟醉一直在等杨似漆的来电。
当他等到的不是杨似漆而是杨临的电话时,他就知道出事了。
“哥。”迟醉接起电话后喊道。
杨临此时已经坐在车里,声音很是疲惫:“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