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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所谓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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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校生坐在我左后方,下午几节课我都感觉后颈发烫。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作响,我佯装记笔记,余光却在偷瞄他。

粉笔擦敲击黑板,我抬头对上国文老师杀气腾腾的眼神:“这位同学,夏目漱石在《心》里说的'在充满诱惑的岔路口,人总要选会让自己后悔的那条路。请你用他和坂口安吾的例子解释,对于人生的选择,是该像牡丹饼一样捧着温热的现实,还是该当追逐三途川对岸的理想亡灵?”

我慌慌张张站起来,膝盖撞得课桌哐当响。

“那个,就像漱石先生把月薪说成硌牙的年糕!但安吾先生就算饿到啃榻榻米也要写《白痴》对吧?所以理想就像关东煮的最后一串竹轮。”

“也就是说,如果是你,是会选樱花树下的便当,还是富士山巅的日出?"

“便当!我选便当!因为大多数人的日常都只是在便利店冰柜前纠结选半价布丁还是雪糕大福啊老师!”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教室炸开,新来的转校生指节抵着嘴唇像是在憋笑。

“选第三个选项啊笨蛋!”后排突然爆发喊声,“把便当带到富士山顶吃不就好了!”

因为明天是昭和日,今天早放学,电子钟跳向2:45的瞬间,救世主般的下课铃炸响。趁着班主任拎走转校生的空档,我抓起书包就逃命。然后在楼梯拐角撞见风纪委员,镜片反着寒光:“老师让你带新同学参观校园。”

为什么是我?!这种剧情比我家味噌汤都老套!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从职员室踱步而出,校服纽扣规矩地系好,连书包带都调整得等长,完全不像记忆中那个顶着乱发爬我家阳台的爱哭鬼。

“这里是...呃,中庭。”我举起根本不存在的导游旗,“春天会有樱花,呃,秋天……会有扫不完的银杏叶。”

“这里是食堂……呃,炸猪排每周二会神秘缩水,那边是体育馆……呃,仓库的某个柜门传说住着花子小姐的远房表亲……”

他全程沉默得像个人形立牌,我回头看他,他正专注地望着远处足球场。

记忆中那个总是笑着回应我的男孩,那个会在我摔倒时第一个冲过来的男孩,那个教我画足球涂鸦的男孩……

眼前这位真的是我认识的洁世一吗?

——

小时候我和洁世一是邻居,也是彼此的玩伴。他的家就在我家隔壁。我们总是一起上学,他书包里装有各种奇怪东西的书包,手里还抱着足球。路上,他会给我讲他昨晚看的足球比赛,手舞足蹈地模仿球员的动作。

“昨晚的射门超——厉害的!”他倒退着走路,手肘撞上路牌时还在模仿守门员扑救动作,“那个前锋就这样咻地滑铲——”

我帮他整理歪掉的领结,顺便吐槽他又把球衣穿反了。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职业球员!”我信誓旦旦地说。

“那当然!”他扬起下巴,笑得像只骄傲的小狮子,“到时候我请你去看我的比赛,坐最好的位置!”

小学后山的废弃球场时我们的秘密基地,被小世郑重其事地命名为“温布利大草场”。小世从家政课偷渡来的竹签,插在龟裂的水泥地上当角旗。

“往左!往左!”我站在场边大喊,手里挥舞着旗子。

“看好了!”他把校服外套团成球门,右脚射击,“这招叫鲸鱼跃海!”

足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撞飞了在偷吃食物的乌鸦。我们被追着啄了半座山,最后躲进学校神社纳奉箱的亭子,听着彼此狂笑震落香灰。

因为太早就认识了,好像在一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所以在成长过程中遇到什么新概念就会下意识想到对方。

牵手原来意味着亲密啊,那我跟他的确是亲密的。

拥抱能表示安慰啊,那我难过的时候他确实会来抱我。

就这样以对方为坐标系构建了自己的世界观。

那时候小世是社区里闻名的奇妙生物,他总是随身带着猫粮,说是“以备不时之需”,他会在雨天蹲在水沟边给落叶举行葬礼,数学作业本上画满足球涂鸦,还能准确预言小吃店的车轮饼会烤焦,虽然这特异功能仅限于甜食。

7-11的自动门每天都会为他唱“欢迎光临”,他会用在美术课满分换的硬币买橡皮糖,蓝色包装纸在夕阳下泛着水色光泽。

“为什么总买水色龙虾形状的橡皮糖?”我嚼着和果子问。

“因为蓝色是天空的颜色,吃起来也像夏天的风,在嘴里化开就是在海底呼吸!”

他掏出蜡笔,在数学考卷背面画了只挥舞钳子的龙虾。

“而且龙虾的盔甲多帅气!像战国武士!”

我笑得差点打翻汽水:“谁会拿龙虾当武士啊!”

“爸爸说,龙虾的钳子能剪断厄运。”他认真地把不合格的考卷折成纸飞机,“所以每次数学考试前,我都画一只。”

纸飞机撞上便利店玻璃的瞬间,老板娘探出头笑骂:“又是你们!再玩就告诉老师!”

我们尖叫着逃跑,他书包里叮叮当当响着《可爱的蜂蜜糖》广告曲的八音盒,上周他数学考出史诗级惨案后,我用一个月的零花钱送了这个安慰奖。

周末,我们总挤在社区活动室看《龙猫》。他看到小梅迷路那段时,会攥紧我的手:“要是我有妹妹,一定不会让她走丢。”

可明明他自己就是个路痴。春游时在公园里绕来绕去,最后蹲在橡树下哭得睫毛黏成簇。

暮色渐沉,我正蹲在溪边往水壶里装萤火虫,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我以为……以为被龙猫带走了……”蓝黑发团子怀里还抱着给妹妹捡的橡果,虽然他家根本没有妹妹。

“龙猫才不要爱哭鬼。”我扯下自己的咖色外套裹住他,“你看,这个颜色像不像橡果子?”

他破涕为笑,从兜里掏出橡果:“这个给你,别告诉妈妈我迷路了。”

小世确实有些神奇的地方,美术课上总在他的素描本画满奇怪生物,有一次他教我画了只喷水的小鲸鱼,说是我们的“暗号”。

“这是能预知天气的鲸鱼!”他指着团棉花糖似的涂鸦,“当它喷出水柱,明天肯定会下雨!”

“要记得带伞!”他拽住我的书包带。

我戳了戳他鼓起的脸颊:“天气预报说晴天欸,我才不要带伞!”

每次他告诉我“很快就会下雨”时,我都会和他打赌,我们赌过四十四次降雨,他赢了四十二次,除了那两次我把他的伞借给路边流浪猫,导致他的预言不算数。

某次我们蹲在便利店屋檐下躲雨时,他突然指着积水说:“前方有龙猫巴士经过。”

“你骗人!”我伸手去捞,只抓到一把潮湿的空气。

他却红了眼眶:“是真的……现在在你右边,它们说雨要下到月亮变成小船......”

结果两个小孩都被幻想的龙猫吓得哇哇大哭,冲进雨幕时被绊倒在水坑里。他沾满泥浆的手还紧紧攥着橡皮糖,水蓝色包装纸糊成一片星空。

妈妈们赶来的时候,我们正抱成一团哭得打嗝。洁妈妈揉着他沾满泥巴的头发道歉:“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总说些奇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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