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主人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沈炎此时想起另一件事情来:“还有件事,想请神医帮帮忙。我知自来每处的药神庄都与当地官员有联络,钱府遭鬼这事儿,我已和星悬解决,盼神医想个说法告知官府,好叫此地恢复平日生活。”
女婴一夜之间死去这事儿也已经传遍了县里,他们前来药神庄的路上,到处都是在谈论这件事的人。
听说钱老夫人早起睁眼见孙女儿面目紫黑早就没了气,登时就吓晕过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薛氏点头道:“放心,这事交给我,你们且去吧。有事就叫阿辰来寻我,他知道的。”
沈炎点头称是,抱着大鸟起身告辞。
孟辰慢腾腾从柜台里面挪出来,临出门前看了薛氏一眼,见薛氏冲他点头微笑,这才转身跟着离开。
待两人走得不见踪影,薛氏轻轻一挥手,掌心中便多出一张纸来。
那是平日开药方用的纸笺,上面画了一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秃尾大鸟,从头到脚密密麻麻被打上了叉子。
薛氏大笑起来,眨眼间消失在了房中。
一切又都恢复了寂静,只余那供桌上的画卷,无风自动了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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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沈炎还发愁阿凤这么大一只鸟要如何安置,结果出门后鸟儿自行化作一只掌心大小的雀儿,在他肩头蹦蹦跳跳,教他放下心来。又因这雀儿实在太过可爱,他忍不住去买了个花里胡哨的锦袋挂在腰上,权当给鸟做了个窝。
沈炎原想买个素雅的,可这鸟眼光实在不低,硬从店头里选了个用料最好、颜色最艳、纹样最花的,一头扎进去就不肯出来了。他只得无奈买下,挂在一身青上,要多扎眼有多扎眼。往来的路人都对他频频侧目,他也只能当没看见。
本以为孟辰定要对此嘲讽几句,可见对方面带微笑跟在身旁,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自己反倒忍不住先好奇地开口了:“你看着好像挺开心呢?”
孟辰微笑道:“灼华第一次叫了我星悬,自然高兴。”
“什么?”沈炎皱眉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方才确实在薛氏面前这么喊过,赶紧找补道:“长辈面前须得守礼,又不是人人像你一样只顾着自己。”
孟辰依旧高高兴兴:“无妨,有人嘴虽硬,心却软,我都明白的。”
沈炎让他噎得面上挂不住,愠道:“多谢你帮我一次,现下咱们两清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孟辰继续微笑道:“左右无事,傍一傍未来仙君,好得个庇荫。”
沈炎没好气地回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说得倒是有鼻子有眼的。就算我能修成仙,跟你一个鬼修有什么关系?你不如去多拜拜五州鬼王,等他哪日登了神位,没准儿能封你个神官做做。”
“两人互相陪伴,总好过一人独行。”孟辰柔声道,“况且跟着灼华,我们也见见大造化。”
沈炎自小独身一人惯了,旁人见他自得其乐,殊不知他心里几多孤寂。此刻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出“陪伴”二字,正触及内心深处,不由心下一动,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慢慢咽了回去。
默然片刻,孟辰忽问道:“等你成了仙,你想做什么?”
“我?”沈炎愣了愣。
从小到大,他还真的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从前是楼主教他修,他就跟着学了,只当是另一种读书习字求功名,也没想过有一天真的可能会成仙。如今有人板上钉钉告诉他,他有这么个机缘,一时也真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沈炎一面走,一面轻抚着阿凤从锦袋里露出来的半个小脑袋,一面四处看着。
此时已近正午,天色晴好,街边各种叫卖吆喝声不断,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行人。
或有小姐脚步闲散,小扇掩面,对着小摊上的珠宝配饰挑挑拣拣;或有公子轻摇折扇,三五成群坐在茶楼边,聊些风花雪月;或有年长的妇人大爷行色匆匆,手里提着瓜果蔬菜,想是要赶回家预备下一顿吃食。
各人面上,笑的、怒的、哀的、愁的,形形色色数之不尽,道之不完。比之山中清修日子多出无数嘈杂烦扰,却又多出无限勃勃生机。
沈炎看着看着,不由喃喃说道:“做不做神仙也没什么紧要,只是我比这些凡俗之人能做的多些,多做些就是了。只盼无论人在何方,总有个能落脚的家,能过得去的日子。”
孟辰听完,笑了一笑,不再追问。
二人沉默间,渐渐走到东城门前。
忽见城门旁聚了一圈守卫,面色严肃,持枪站立,不知在做什么,一群想看热闹的平民在旁边跳脚伸头往里凑。
沈炎压不住好奇心,随手拦了位想过去凑热闹的路人,问道:“哎,前边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路人献宝似的低声答道:“听说前头来了个妖怪化成人形想进城,让国仙的神符给打伤了,当场露了原形!我还听人说,这妖怪可能就是害死钱府一家子的罪魁祸首呢!这会子守卫正看着,刚已遣人去报官了!”
沈炎眼珠转了转,对路人道了谢后放人离去,心里想:“哪个傻子妖怪会在大白天走正门进大城,我倒要去看看。”
孟辰一看他神情,就猜到他必定要凑这个热闹,笑道:“我猜你定要去看,我就在这旁边的茶摊等你。”
沈炎心道这可好了,也不做无谓推辞,随手解下锦袋递到孟辰手里:“那托你照看会儿,人多手杂,怕给挤坏了。”说完也不给孟辰拒绝的时间,一溜烟儿跑走了。
孟辰笑容立时消失,嫌恶地用指尖捏着那锦袋,心里正琢磨是一手捏死完事儿,还是找个地方扔了,就见阿凤从袋子里伸出鸟头来,张嘴对他吐出一串火星子。
他冷笑一声,抬手就把锦袋冲人堆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