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文琴低下头,用一种阴翳的目光打量几人,故作神秘地拉长了嗓音。
孙凡舒猛地转向她:“诅咒?”
“孺子可教也。”
“内容是什么?”
曾教授:“这边。”
他挥挥手,几人就跟着他走上了门廊,跨进了前厅。迎面是一扇精美屏风,沉香木雕,上绣松鹤,精妙绝伦。
屏风之后正中央是八仙桌,太师椅位于两侧,八张紫檀木椅分列两旁,几十年前八位长老毕恭毕敬对着家主行礼的画面依稀可见。
正中央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上书四个遒劲大字“天地一堂”。再往下是雕花精美的落地花罩,将中间的一整面墙围住。那面墙左右两边各有一对联——“有鹤松皆古,无花地亦香”,再往里就是一整幅字。
各色文玩字画、玉石摆设皆摆放有序,且不沾灰尘,就好像主人家才走不久,茶都还未凉透,说不定几时就会回来了。
晃眼一看,整个厅堂的摆设还是古朴典雅,可见当年田家风光无限,在十里八乡都是数一数二的家族。
“诅咒呢?”
阿智有些急了:“曾教授,您就别卖关子了。”
“闭嘴,”阿智一转头,就发现孙凡舒盯着那落地花罩里的字愣神了,“在这里。”
对于他们这些从来没有接触过毛笔字的人来说,乍一看那面墙根本无法清楚地认出每一个字,只会觉得是一幅品味不错的书法作品,体现了主人家的雅趣。
若是放在平常人家的确该是这样的,八仙桌后挂着字画,摆着各色小玩意儿,向来往宾客展示自己的品味和自家的财气。
但孙凡舒仔细看了那字,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缓缓地念了出来:“天穹尽赤,地泣玄黄。雨裂尸骸,刃涩泞淖。乃陟禁域,膺彼天刑。”
孙凡舒:“乃陟禁域……就是对面那座山吗?”
张煜点头:“是,那座山的确是一个十足的野山,这里的人从小就被爸妈教不准上那座山,但凡有人踏入,连骨头渣都找不到。”
罗文惊讶:“那座山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啊?”
“应该是风水不好吧,阴气重。”
阿智和小王问孙凡舒:“然后呢?还写了什么?”
但是孙凡舒犯了难,因为后面的字实在是太难认了。
文琴接着念了出来:“绝天地通,灵氛尽泯。瞽瞍聩聾,孳重颜。永堕痴顽,幽都鞮灼,历万劫而糜形,受无疆之磔。”
阿智和小王异口同声:“啥?怎么听不懂呢?”
孙凡舒不太清楚这其中的意思,不过能猜出个大概。就比如说《楚辞》中有“幽都”的说法,而“孳重颜”在《山海经》中有出现,意思就是长出两张畸形怪脸。
曾教授在一旁开口,面色凝重,似乎有些犹豫:“上面写啊——当天空被血染红,大地无故哭泣,雨水绞裂骸骨,刀剑再也削不动烂泥时,就去禁地,接受天谴。后面是天谴的内容,大概意思是,灵窍闭塞,不再通晓天地,变得又聋又瞎,长出两张畸形脸。永生痴傻混沌,在地府里受尽酷刑,万劫不复。”
张煜:“啧——好狠。”
阿智和小王听了也是冷汗直冒,再加上周遭氛围实在太过凄冷,不由得腿脚发软。
罗文默默地靠近了张煜,不得不承认此时他能提供相当的安全感。
孙凡舒:“这就是田家人经受的诅咒?未免有些太过……”
文琴很欣赏这个脑子灵光的小妹妹,笑着说:“觉得有些残忍了对不对?其实呢这是每一个端公都必须背负的东西。古时有相当多的端公是不会选择娶妻生子的,他们会自己背负诅咒过完一生,然后诅咒会随着自己的死去而作废。但也有一些人,他们与红尘之间的羁绊极深,那么整个家族都会跟他一起承担诅咒。”
“诅咒归诅咒,灵不灵验又是另一回事,端公怎么可能自寻死路,把自己送上一条注定抽筋扒皮、不得好死的穷途?”张煜揣着手问到。
“非也,他们就是这样的。”
文琴的回答让张煜有些想不明白,在场众人,似乎出了蓉大的三位能接受,其他人都十分迷惑。
“端公就是你想的这样,自己将自己往死路上送。怀着通晓天地的灵窍,目之所及皆为非常,耳中所闻皆为希声,孤身独行,走向必死的结局,身不由己却又义无反顾。”
短短几句话就让在场诸人皆为之动容。
罗文:“我还以为端公应该是很风光的呢。”
阿智和小王也点头,想来也应该是,有着特殊能力的超人,自然应该与威风凛凛、升级打怪挂钩,没有人会想他们背后会付出多少代价。
“端公生前与鬼相伴,魂魄早已被阴气浸透,连骨头都是黑的,其实就算诅咒没有灵验,他也会不得好死。”
张煜:“你这我就更糊涂,既然做了端公又是诅咒,又是惨死的,那为何还有人要做端公?诅咒又是谁下的?为何端公必然背负诅咒?”
在一边沉默了许久的沈世欢终于说话了,他一开口就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因为命。”
“什么命?”
“万事有因有果,凡人不是平白无故就会变成端公的,最初的端公只是一群虔诚的信徒,他们供奉的是谁你知道吗?”
张煜一愣,心里猛地一沉,在沈世欢的注视下,吐出了一个字:“……端。”
“谁?”罗文他们几个人不理解,也难怪,有关黄帝给“端”赐封号封地的历史在任何文献中都找不到。
文琴惊呼:”天!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是翻了好几年的书才翻到的只言片语!“
沈世欢点头,漠然地扫了那面诅咒墙一眼,又冷冷地转过头去,对着张煜说:“端罪孽深重,远比你想象中更加恶。当年涿鹿一战后黄帝封他为公,又赐地西南,一时间有无数百姓尊他为战神,顶礼供之、敬之。”
远古的号角声似乎在耳边回荡,冲碎了桃溪山上的桃花倩影,二世子胸口上的鲜血浸透了白衣,血水滴落,汇成了涿鹿之野上的一抹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