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恕从未觉得日子这么煎熬,他如今只能在闻溪院读书,去和方院请安,姜贞常避着他,十日里往往只能见她一两面,还说不上几句话。
不过启程去盛京的日子也要到了,这日午后,江氏派人叫陈恕去和方院商量事情,陈恕心下一喜,看了眼外面明晃晃的天色,心生一计。
他小声同墨竹吩咐,“你出去回话,就说我在做功课,晚些时候来。”
墨竹呆头呆脑地去了,心道少爷不是早上已经将杨先生布置的功课交上去了?难道还有别的?
陈恕在书房中看了会儿书,等到酉时初刻,见外面的仆妇们擎着灯笼去点游廊上的风灯,才换了衣裳出门。
临行前,特意摸了摸袖袋,确保东西装在里面,才大步往和方院去。
和方院中,姜贞正陪着二房夫妻用饭,陈莹今日出去跑了一天的马,累得连晚饭也不想吃,直直躺下睡了,江氏被这个叛逆的女儿气得头疼,连带着埋怨起了陈明修。
“莹姐儿都及笄了,还是这样任性,竟然还同那刘家公子跑马,都怪你,平日不管教女儿,让她在外面胡作非为!”江氏瞪着丈夫,秀美的面庞满是郁色。
刘家公子是江氏给陈莹挑选的夫婿,刘家也是扬州城中的望族,刘公子年岁十五,已经中了秀才,虽然长得不是那么俊朗,但也不错了。
陈明修忙赔笑着给妻子夹了一筷子拌三丝,这个下火。
“莹姐儿也不是故意的嘛,那刘公子孱弱了些,莹姐儿只是同他比个马,哪知他就晕倒了。”陈明修真心认为女儿无辜,不过是策马从那刘公子头上跃过而已,何至于就吓晕了。
姜贞在一旁暗笑,陈莹定然是故意的,恐怕是听闻了二夫人的打算,特意去试试那刘公子的。
江氏正与陈明修争辩,飞霜进来传话,道是二少爷来了。
江氏颔首,含笑的眼神扫过姜贞,女孩儿耳尖微红,轻轻垂下了头。
陈恕极重规矩,进来先给陈明修和江氏行过礼,对着姜贞,目光虽然柔得滴水,却也只是克制地叫了一声“贞贞”。
姜贞朝他微微一屈膝,丫鬟搬来凳子,陈恕挑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下,与姜贞隔了几步远,并没有与她紧挨着。
江氏让服侍的其他下人出去,只留下吴嬷嬷和飞霜,都是自己人,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她使人给陈恕添双碗筷,面带微笑,“你不是说晚些再来?我以为今日是不过来了呢。”
明知母亲在打趣,陈恕面不红心不跳,十分正经地回道:“原也不想此时打扰父亲母亲,不过白日确实有功课,明日又要同先生论述,怕母亲等得着急,故匆匆来了。”
他与江氏说着话,姜贞余光也在打量他。
听闻这段时间他读书更加刻苦,果不其然,陈恕又瘦了。
少年时的陈恕,虽然沉稳,但两颊还有一两分嫩膘,微微笑时,极为清俊,但随着年岁渐长,陈恕的面庞越发骨骼清晰,挺立的眉骨与鼻梁,撑得形容冷峻。
明日炖碗鸡汤,悄悄让人给他送去吧。
姜贞想着事,目光便在陈恕身上停留了一瞬,陈恕虽然正同江氏说着话,却捕捉到了姜贞的眼神,唇角微微上扬。
一顿饭用的很是规矩,江氏给陈恕商量完上京需要的行装,又说了几句闲话,陈恕便起身离开了。
江氏也不知是困了还是怎么的,揉了揉额头道:“行了,你们都早些回去歇着吧,我就不让人送了,恕哥儿回去不要读书,早点休息。”
陈恕与姜贞应下,一前一后出了正院。
江氏虽然给二人制造了机会,但也怕他们太过亲密,飞霜远远站在月亮门前,等着陈恕离开好上钥。
借着屋檐下昏暗的风灯,陈恕侧头看着姜贞,这些日子见不到她而焦急的心,轻轻被抚平。
姜贞今日穿着一件鹅黄的缠枝花短袄,下身是淡青色的绸裙,外面风大,于是还围了一条兔毛围脖,莹白的小脸缩在雪白柔软的兔毛中,叫人心爱。
“贞贞,我那里有上好的狐狸皮子,明日送来给你做一件大氅,冬日冷,不要冻着。”陈恕担心她冷,絮絮地道。
姜贞很少见陈恕如此啰嗦,他向来是淡淡的,很少会说这么长一通话,倒是新奇,抬起圆圆的眼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
“恕哥哥,你好像二夫人一样。”
陈恕不自在地抿唇,他听出来,她是在嘲笑他啰嗦,可陈恕也委屈,他可不是对着谁都有这么细致。
她要是一只兔子就好了,他能随时将她揣在怀里,怎么爱怜都不够。
陈恕耳尖通红,短短一截并行的路走到了尽头,姜贞要拐弯去后院了,陈恕心中漫起不舍,他们还没说几句话呢……
他忙从袖袋中取出一物,用帕子细致地裹了,放在姜贞手上,轻声道:“给你拿着玩儿,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目光柔软,流连一会儿,才提脚走了。
回到屋里,姜贞在灯下打开帕子,见是一只寸长的木雕兔子,竖着耳朵,憨态可掬,正应了她的生肖。
姜贞将它捏在手上,缓缓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