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上肯定留疤,这么深一口子!”她心疼地说。
辛符浑不在意,只是又瞧了瞧郁青临,神情有些警惕。
“郁郎中,你这几日就在房里歇吧。叫小吉把饭菜给你端到房里去吃,不要走来走去了。”翠姑道。
小吉就是府里拨给郁青临的小厮兼药童,类似名字的还有大吉、中吉、大福、中福、小福几个,这几个都是京中犯官家近身伺候的奴仆,还略识得几个字。
郁青临笑道:“幸好天冷,伤口只要不化脓就好了。”
翠姑叹了口气,发觉郁青临也是个犟的。
范秦见他拄着根树杈跑来跳去的,还张罗着熏艾扎针碾药搓丸,看着又可笑又可怜,就给他抢了个拐杖,想想也不对,就给他安了个坐得住的活计,道:“你,你这几天就坐着教孩子们认几个字也好,正月里偶有个上门,别叫他们冲撞了。”
这是借口,南燕雪根本不喜欢交际,即便是公事上门,也就是在外院的偏厅待客。
翠姑对于郁青临挨的这一下也有些过意不去,问他泰州过年都吃什么,给他好好做一道,补一补身子。
但一连吃了多日大鱼大肉,郁青临思来想去,居然说:“咸菜蚕豆瓣。”
翠姑却也不意外,她太喜欢在冬天瞧见各种鲜灵灵的菜色了,美滋滋道:“泰州这地方也挺好,大冬天还有嫩蚕豆吃,泰州冬天下不下雪?”
“下的。”南燕雪和郁青临异口同声道。
“但不是年年都下。”郁青临说着抬头看去,就见南燕雪走了进来,目光在长桌上的面点汤菜上一巡而过。
他顺势掀开手边小笼屉,捧着问:“将军,吃芋头吗?”
南燕雪看着那毛乎乎的小芋头,又看了眼郁青临。
年初一,罗氏总是让她吃芋头,配一碟细盐,一碟红糖。
依着罗氏的意思,吃芋头,遇好事,也算开年讨个口彩。
郁青临看着南燕雪神情,道:“吃芋头,遇好事,将军吃咸还是吃甜?”
南燕雪没说话,郁青临自顾自摆了两个小料碟,盛了一勺花椒细盐,又舀了一碟甘蔗红糖。
他想了想,又取了一个小碟,挖了一勺凝冻住的野蜜。
“将军也尝一尝这山药吧,是年前我回乡时撅来的。”郁青临已经没家了,在山里野宿了一夜就回来了。
“这山药是何物?”看起来好似土薯一类的东西,南燕雪也算走南闯北,竟是未曾见过。
“是山中土产,知道的人不多,只有一些山民和进山修行的僧道会挖来吃。修行之人忌口颇多,但仅食这山药,也能令他们强身健体,故得名山药,意为山中仙药。”
郁青临洗净了手,蹦过来替南燕雪剥山药,她身上有安神香的味道,显然是从龙三他们的屋子里沾染到的。
“我看泰州也没几个僧道会吃这山中野产吧。”南燕雪嗤道,山药棕褐的粗皮一剥,里头竟是洁白的。
“若是佛爷仙君们自然不屑。”郁青临这话的口气竟更添鄙夷,“小人所言的,只是那山里苦修的野僧野道。”
南燕雪垂眸看着如霜如雪的山药在边上慢悠悠地冒着热气,勺里掉下来一块如脂般的凝蜜,在热乎乎的山药块上融成甜。
郁青临继续道:“这山药虽是不值钱的野物,但的确好,润肺养体,最适合气虚之人补身用,从前冬闲时,我小爷爷常进山挖这山药,年三十那天杀一只鸡,用山药煨了,汤清味美。”
而就这样蒸食的味道也很好,比芋头要更松绵些,淋了蜜,软软甜甜的。
“孩子菜。”南燕雪评价道。
翠姑笑道:“是孩子菜,今早上孩子们也吃了。”
虽貌似土薯,但听郁青临这般推崇,也可称之为药膳了。
“既是山中不为人知的好药,怎么不向药局举荐?”南燕雪问。
郁青临说:“乡民曾向泰州药局荐过,但因为是山民果腹的粗物,所以被否了。”
南燕雪剥开芋头蘸了蘸蜜又蘸红糖,随意道:“那挑些品相好的,等开春直接荐去江宁府药局。去岁朝廷令官药局整理医书,意在今年九月寿圣节那日作为贺礼送给官家,这个关口应当正好。”
“好。”郁青临坐在那笑,想了想又道:“山中还有好些宝贝呢,有一种叫做白首乌的药,只在泰兴与盐城的一处山坳里有产出,这些山中珍药都是一个道人先发现的,他还教我们用这白首乌的根块煮茶吃,我小爷爷陆陆续续吃了好些年,他本意只是为了吃点有滋味的茶水,但的确很有补身养发之效。临去那几年,黑发还是比白发多。”
郁青临说着不自觉沉默下来,不过一瞬,对面那位敏锐的将军就抬眼看了过来。
郁青临好似被这一眼洞穿了心扉,但却一笑,道:“过几日,等腿上伤不碍事了,小人借骡子出趟城找些品相好的,将军慧眼识珠,我必不叫将军白张罗着一趟。”
“既会骑骡子,寻个时候练练马。”南燕雪抬眸扫了他一眼,道:“你这身量够了,跑两圈应该就会了。”
郁青临有些欣喜,道:“那得空找乔五爷带我跑跑。”
乔五面上横疤一道,看着骇人,又沉默寡言,瞧着很不好亲近,但实际上却是南燕雪那几个亲卫里最好性的。
南燕雪不置可否,心中却道:‘这小子的眼睛,还真是清亮得能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