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伦并未意识到身后发生了什么,自然也没发现约书亚的震惊和米切尔的疯狂行径。
思维投影于虚空,狐狸主教用指尖轻柔触碰画卷,接着缓缓展开。
无形长桌旁,他眉眼缱绻,深情注视着八位神祇的水墨像,“第九个节点,就拜托你了~”
画卷以沉默作答,无声滋生荧光,逐渐没入术阵中央。
于是高天之上的高天,重新勾勒出了足以覆盖神降的另一股力量。在圣天母化身忙于对抗奥菲利亚而无暇分心时,种子破土出芽。
首先是北方,神农气息埋藏之所。禾草悄然萌发,万灵欢欣啼鸣,疲虚散退,疾患隐消。
生息如清泉倒灌入每个人的血脉,头生牛角的古老神明朴实屹立在这片热土,应和着世界对祂的欢呼与拥抱。
其次顺时针转动,东北方。五色霞光弥漫萦绕,人类的先祖,人类的慈母,回归祂爱怜的子女身旁。
屏障将外界的纷扰动荡尽数抵挡,女神躬身用祂宽阔的臂膀与胸膛,构建起供人酣眠的桃源襁褓、人间天堂。
正东方,篝火取代了朝阳。暖意蒸腾,照明祛暗,赤红熔金,点燃懵懂灵魂心间的灯盏,慷慨给予顽强和坚韧的力量。
东南方,无数墨色星尘坠落。智慧摒却愚昧,也摒却无用的慌张,清明觉醒意志,亦觉醒独立的思想。
而南方和西南方,风雨回归秩序,温和滋润祈盼。西方,有莲花繁茂,梵音声若洪钟,金光拂过苍生的发丝与眼角。
最后西北方,晶莹泡沫化作海浪,裹去痛苦的噩梦,待浪潮褪去,仅留下原初的美好。
至此,以近乎耗竭储备为代价,八方神降大功告捷。
当人直面濒死的绝境却有存在将他拉出深渊时,他会作何感想?
对于这个时代来讲,答案很简单——交付全部信仰。
人们不识祂们的故迹,不识祂们的名讳,不识祂们的脾性,不识祂们的伟力。
但就像他们亲眼目睹圣天母抛弃信徒的举动一样,他们也看到了祂们善意伸出的援手,并深深铭记华夏诸神的模样。
于是队伍愈发壮大,更多信仰汇成江河,奔腾涌入即将干涸的信仰海洋,源源不断维续神明虚像。
“老师……”约书亚有些凝噎。
“怎么了?”巴伦搭着学生的胳膊起身,同时扭头向后寻找某金毛的身影:“米切尔呢?”
闻言约书亚闭上眼睛,沉重地打开小布袋,向巴伦呈现袋中灰扑扑的焚烧余烬。
“他问我如果奥菲利亚活下去是否可以拯救更多人,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所以他与命运做了‘交易’。”
狼不明白所谓的交易,也无法理解米切尔的想法。不过抛开嫉妒情绪的影响,他确实对这位过分天真的小少爷大大改观。
忽地巴伦眼前一阵恍惚,呆滞接过布袋捏起残卷一角,“居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么……”
“你和你的老师,都足以称为英雄。”只可惜他没能亲口对米切尔说出这句话。
怅然若失大抵如此,狐狸主教默默将米切尔的遗物收入怀里,随后强行压抑心情,着手准备抑制术阵的最终步骤。
城主府内,嘉文本专注于观察那些未曾记载的陌生神祇,却莫名生起一股落空感。
冥冥之中有声音告诉他,他自由了。窄门敞开,未来他将不再如亡魂般被束缚在黑石城,可悲可笑的命运枷锁已然破碎。
代价呢?代价是什么?
他攥紧拳头,眼底尽显迷惘。
奥菲利亚清楚自己即将死去,光阴无情流逝于指缝。
“后世会怎样评价我?是罪不可赦的丑恶,是异想天开的癫疯,还是自毁前途蚍蜉撼树的愚蠢?”
其实她都不在意,她只希望自己能够践行意志,尝试为世人谋求一条全新道路。
但奥菲利亚终究也是自私的,她唯独关心亲近之人的想法:“米切尔,我的学生,你又会怎样评价我?”
圣天母化身的攻势随时间越来越猛烈,越来越难以抵挡。执掌疗愈权柄生生不息的神祇和即将迎来终局的凡人,强弱胜负似乎再难逆转。
可千钧一发之际,她竟突然亲身觐见了命运,虚构的无上纺轮为她而偏倚。
时光奇迹般倒流,褶皱抚平,红发重燃,那对浑浊眼珠变得透亮。
“老师~”奥菲利亚隐约听到一声呼唤,自遥远而不可及的迷失之海。
她比回应更快地做出行动,没有浪费来之不易的时机,洞开无数道先前截断化身臂膀的窄门。
它们愤怒激烈地叩响,叩响圣天母化身的丧钟。
抑制术阵即将完成。水墨画卷感召呼唤,成功邀请来了另一位观望许久的古老神明充当节点核心。
第一声笛音冲破混沌响彻云霄,同惊雷协奏齐鸣。陶埙、琴瑟,无数乐器人性化地喝彩舞蹈,为它们的造主,为音乐的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