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头被反噬竟是因为那些法阵?”
宁言希正被所乘的驴车颠得身子左右晃动着,马尾也随之一颤一颤,手上则紧紧揽着昏迷着的李清潭,将人安安稳稳地置于怀中。却见这李清潭面色较之前一刻,倒显得红润了些,却难掩苍白唇色,一头墨发垂落下来,不经意间遮住了一部分面容,像极了话本里摄人心魄的蛇妖。
“李先生如今这样,我们倒也有过错,”那平日里温柔亲切的女侠此刻眉目微蹙,叹息道,“我们当时发觉你们久久未归,以为这魔头盘踞于河滩附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怎么会?还要感谢二位肯出手相助,稳住了李清潭体内的蛊虫,”宁言希那对圆润杏眼还微微泛着红,“只是不知这里的百姓竟如此…”
宁言希顿了半晌一时词穷,正想打个哈哈将这话题揭过,就听自己那欠揍师兄接道,“如此有骨气,之前还真以为她们设下法阵是为了求得亲人归来。”
“或许曾经确实有过这般愿景,”王梦缘低下头观察着这辆百姓们借给他们的驴车,不自觉得心生一丝惘然,“魔头已除,即使亲人不在,她们也能好好生活下去,不必再日日心惊胆战。”
宁言希听闻此言倒是莫名觉得好受了些,却听尚凌霄接着请教道,“两位可有打听到关于山河倒悬之法的消息?”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任清漪听闻此言意味不明地瞧了尚凌霄一眼,直白道,“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这里的百姓听闻修改阵法便能使魔头运转内府魔气时遭到反噬,便如此做了许久。”
“可为何之前没有效果,这次便生效了呢?”宁言希搂着伏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的腰,有些吃力地摆正姿势,只为让那人枕得更舒服。
“或许这魔头太希望变回正常人,”王梦缘猜测道,“平日里便只修习内力,将魔气压制在内府中。”
宁言希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又转而满腹担忧,沉重道,“不知道你口中的神医靠不靠谱,李清潭他…身体不好。”
听闻此言尚凌霄抬起头来,瞪大了那双桃花眼不可思议道,“我好心带你这来路不明的好知己找神医,你竟还这般质疑你的好师兄,刚才若不是我,你早就被那魔气侵染得渣都不剩。”
“若不是你?”宁言希不由瞪大那双大而圆的眼睛,歪了歪脑袋疑惑道,“关你什么事?再说李清潭本就身世坎坷,又怎能说他来路不明呢?难不成如你我一般的宗门弟子才能称得上名门正派?”
一时间尚凌霄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被气得冷笑一声,恨恨道,“倒是我坏了你们两个的好事了,等看完神医,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没什么事就不要再见面了。”
“好啊,”宁言希微微撅起嘴来,轻轻哼了一声,“这一趟下来也没打听到关于那玉佩的线索,我看我们往后也不必相交过甚。”
对面的王梦缘则有些坐立不安地端坐着,尴尬地笑了笑,回过头去瞧那仰着头端详着蓝天,早已魂游天外的伙伴。
宁言希见尚凌霄沉默下来,只将刀抱进怀里,蜷着身子打起瞌睡来,自己也不由得哈欠连天,强打精神后又疑惑自己如今怎么精力如此枯竭,短短两三天昏睡过去好几次却还是疲惫不堪。
他悄悄将身子倚在驴车凸起的木梁上,那由于困倦而万分迟钝的大脑便愈发生起锈来,只是依照本能去瞧那靠在自己怀里呼吸平稳的狐狸。
为什么他总觉得李清潭像一只狐狸呢?宁言希为了保持清醒便开始天马行空地东想西想,紧接着不知为何一副画面便这样自然地投射到他的视野里。
最先看到的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形似一尾游鱼,万千情绪却蕴含其中。宁言希总疑惑于李清潭为何总是如此难懂,于是便无数次幻想是否钻进了这人的脑袋里就能洞悉许多,如此便能够读懂这个人的每一声叹息。
是啊…叹息,宁言希不知为何也随着这个词语忧愁起来,李清潭总是有许多心事,却不与他这个知己言说,只是自顾自地消化叹息。
但是李清潭轻轻笑起来的时候模样是很好看的,温和而柔软,仿佛很喜爱自己。宁言希一见他对着自己笑,一副宠溺模样,心里便开始冒起许多奇怪的情绪,是从未有过的古怪感受,但他自己却并不讨厌。
想到这里宁言希便学着李清潭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伦不类的,一副少年强说愁的模样,惹得那假寐着的尚凌霄抬起头来很是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
但宁言希此刻确实是发愁的,他在想李清潭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在想那件不得不查的事,在想那些离奇而古怪的梦,在想梦里的回廊和那场冲天的大火。
若是李清潭此刻安然无恙地坐在身侧,或许会调侃自己小小年纪便装作大人的模样,然后便不动声色地试探起自己究竟为何发愁。这个人总爱装出一副成熟可靠的模样,一口一个小朋友的叫着,现在却躺在这里…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