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洛川的皇兄陵王忽然造访。
平日话多的陵王这次却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她,洛川坐在桌前,提着茶壶为陵王续了一次又一次茶。
一盏茶喝完,陵王总算开了口:
“听说你前些日子带了个名叫小桃的姑娘回来,还让她住进了自己的卧房?”
放下茶杯,洛川怯怯地点点头:“皇兄的消息真是灵通。”
“这些日子公主府可发生了不少事啊。”
说着,陵王皱起了眉头,屈起指节,将桌面敲得“咚咚”作响:
“司清的尸首还未送到她家中,你便私自为他下葬,还有那个小顺子,听说也被你派人拖去杀了,父皇知道后都动怒了,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她皇兄的性子她最清楚,一点风吹草动便坐不住了,要来责问她。对此,洛川早已想好了说辞。
她一脸无辜,摆摆头:
“我没有错,皇兄可知道我为何会杀那个太监?”
“为何?”
“这是那个奴才拿给我的东西,皇兄看过后便知道了。”
说着,她从袖口中掏出那份供词,交到了陵王手中。
陵王接过,仔细看过后,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狗奴才,竟敢污蔑本王。”
他所看的,正是那太监出卖他的供词。
洛川低下头,多有委屈:
“这个奴才,我是替皇兄杀的。”
陵王拿着供词一怔:“皇妹信我?”
洛川微微蹙眉,点点头:
“自然信,皇兄与我一母所生,自然不会害我。”
“皇妹这么想,皇兄也就放心了。”
他将供词折好,放到桌上推给了洛川:
“但实不相瞒,这个司清,的确是我杀的。”
她佯装吃惊,害怕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啊……皇兄你竟然……你竟然杀了太傅。”
陵王却只是笑笑:“这个司清,我是为皇妹杀的。”
这话洛川是不信的,他虽是她的皇兄,是她的亲哥哥,但只拿她当做一枚棋子。
在她某个奇异的梦境中,陵王会上奏送她去和亲,表面上与那个小国交好,实际上只想利用亲妹妹来让小国放松警惕,然后突然袭击,一举拿下小国的疆土。
而她,自然是被当做人质,最后死在了异国他乡。
从那一刻起,洛川便真正看清了她的亲哥哥是个什么东西。
如今听到这话,她只觉得好笑:“此话怎讲?”
陵王:
“你还记得司清作的那篇赋吗?”
“他在那篇赋中骂了我们皇室,从先祖一直骂到我们这些皇子皇孙,可唯独没有骂皇妹。”
的确是这样,司清虽然在梦中坏得很,但从前很少打骂她。只是这与她的死有何干?
洛川疑惑:“皇兄的意思是……”
陵王:“司清心悦于你。”
洛川一怔,回想起从前的司清。
淡漠的眼神,紧抿的双唇,批阅文章时总会锁着眉头,用朱墨圈出错处:“殿下这里写的不好。”
这样的司清怎会心悦于她?
洛川不信,僵着的嘴角也慢慢放松,不禁掩面发笑:“皇兄在同我说笑呢?”
谁知她皇兄招招手,身旁的侍女上前将一个木匣子放在了桌上。
陵王:“皇妹看看这个。”
洛川认得那匣子,是她从前赠与司清的生辰礼。她将那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张字条,拿起字条,只见白纸黑字,赫然写着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洛川盯着这句诗文,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手上不禁用力,将纸给捏皱了。
不好!明算暗算,竟没算到这个司清藏有如此恶毒的心思!此人看似正派,竟在暗地里偷偷觊觎她!
她出身寒门,人又可恶,竟敢做这样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春秋大梦。
亏她在没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之前还真的将她当做老师!
看到这句诗文,洛川忽然想起了个事,某日,司清那厮曾趁她在亭下小憩时为她盖过衣裳,还放下一旁的竹帘,为她遮住了日头。她原以为这只是她们之间的师生情意浓厚,没想到那厮背后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可恶……
一旁的陵王:“皇妹可认得这是谁的字?”
洛川咬咬牙,说出那个令她作呕的名字:“司清的字。”
“皇妹好眼力,这的确是司清的字。”
陵王笑笑,又喝了一盏茶:“皇妹饱读诗书,想必也知道这诗文其间的含义。”
洛川自然知晓,她放在膝上的手攥紧衣物:“她竟心悦于我……”
不错,她是生的漂亮,身段也好,人也聪慧,又贵为一国公主,那厮日日教她诗书,难免生出些什么龌龊的心思。
这些她都懂,可是那厮没进牢狱前还是她的师傅,竟将这样存有龌龊心思的字条藏在一方木匣子里,还叫她皇兄抓住了把柄,给自己惹了杀身之祸,实在是蠢货!
洛川将字条放回了匣子里,吸吸鼻子,掏出帕子擦了擦泛红眼睛:
“皇兄,我没想到师傅从前竟是这样的人,她竟然……我从前竟也毫无察觉。”
“皇妹别怕,皇兄这不是已经帮你把那个混账东西给杀了嘛。”
“皇兄杀师傅……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洛川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
陵王云淡风轻地笑笑,捏着茶盏的手却加重了几分力度:
“是啊,不然皇妹以为还有什么原因?”
洛川摆摆头:“洛川不知。”
她虽不知,但她却明白,陵王会杀司清,一定不是为了她这个妹妹。
她们虽是一母所生的龙凤胎,但自打她记事起,她这个哥哥就明里暗里抢了她许多东西。就连她及笄时别国进贡的西洋布匹,也被他套走,送给她还未过门的皇嫂了。
如今她皇嫂已经过门,听说带来丰厚的嫁妆也被她皇兄套走了。
不仅如此,他每次套钱时说的话都十分动听,像什么:“你未来皇嫂一定喜欢这样的布匹,皇妹送她这样贵重的东西,你皇嫂日后一定喜欢你。”
身为皇子,本该不会如此穷酸,可她皇兄就是穷,连妹妹和妻子的钱也要套走,洛川总是怀疑,她皇兄是不是暗暗里养了军队,或是拿去结交党派了。
这样皇兄,洛川就不信他会为她做些什么好事。
一旁的陵王对她心中所想毫无察觉,只当她还是从前那个任他摆布的乖妹妹:“小川,你我一母所生,如今母妃走了,这偌大的皇宫中,只有皇兄才是你的家人,皇兄一定会让你出去和亲,日后名留青史,成为一桩美谈。”
听到这话,洛川只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