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一下子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满月以妖力催动火焰,却怎么也点不亮灯盏,她意识到不好,支起窗户,才发现外面同样是一片漆黑,驿站大门与挂着的两盏灯笼俱消失不见。
原来他们早不在现实之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毫无预兆地陷入了陈荣缔造的结界。
图穷匕见,来者不善。
许陈仓抬手结印,想要趁着阵法不稳时强行打破结界。
纯阳道印浮于半空,若隐若现。
那是许陈仓的本命道印,也是她最大的杀招。
可就在这时,意料之外的变故却发生了。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过话的玄妙突然伸出手,不等道印结成,就直直向着陈仓袭去。
许陈仓怎么也不会想到最亲近的人忽然朝她出手,虽反应极快,可还是没完全躲过,生生挨了一下。
许陈仓摔落出去,砸在案几上。案几顷刻之间碎成两半。
满月一惊,眼见着玄妙再次向陈仓出招,她一时也顾不得什么,慌忙结出妖印。
蓝色的妖力凝成无形无状的屏障,挡在陈仓面前。
可惜她法力式微,玄妙刚一触及那屏障,即刻便炸开。
但这短短一瞬的支援,已足够陈仓调整过状态。
许陈仓十指翻飞,半空中纯阳之印已成,借着那光华,满月方才看到玄妙双目全黑,俨然不再是他自己。
他被人操控了。
……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若放在平时,玄妙定然不会是许陈仓的对手,但他如今被人操控,招招狠厉,下得是不留余地的死手。反而是陈仓先前就受了伤,现下又顾及着玄妙的安危不能使出全力,一来二去之间,两人竟打得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满月术法微弱,这时倒成了优点,既不会对玄妙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又可以帮陈仓牵制他的行动。
幽蓝色的华光变作无数蝶影,把玄妙的手脚绊住,陈仓趁此机跳到他身后,用缚妖索将他牢牢捆起。
金光一现,玄妙被五花大绑,跌坐在地上。
“玄妙他……”
许陈仓运转灵气,想要帮玄妙驱散身上的控制,可却没有一点用。
有可能是结界的缘故。
看来要让他恢复神智,首先须得破除结界。
满月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们二人,手上的玉珠却在这时骤然变得滚烫,远胜之前。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小心——”
满月刚一喊出声,门外的禁制终于在此时裂开。
木门连同四面的墙壁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灰尘,将一切笼罩其中,暂时遮蔽住了视野。
满月被禁制破裂的余波所震,重重摔在地上。
她咳出一口血,只觉五脏六腑错了位。
灰尘悠悠落地,露出来者的真面目。
陈荣站在门边,他不再是那个健谈开朗的货郎,尽管身上仍旧穿着那件缀满补丁的粗布短衣,气质却大相径庭。
他面上带着讥讽的笑,居高临下地瞧着屋内的人,脸上没有了过去那种一团和气的良善:“是我小看了,你的禁制解起来还真有点费力。”
“可惜,只有一点。”
小河从陈荣身后漏出了头,随着它主人的话也发出桀桀怪笑。
禁制破碎,陈仓受到反噬,再加上刚才她离门最近,受到的波及最大,几乎是昏死过去,躺在地上连动一下都艰难。
陈荣却并没有选择对三人之中最强战力的许陈仓下死手,他轻飘飘扫了一眼气息奄奄的陈仓,显然并不把她当一回事,果断调转方向,朝着摔在另一边的满月走过来。
四周很安静,他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尤为清晰。
笃,笃,笃。
一步一步。
陈荣有条不紊地向她靠近。
满月闭着眼,屏气凝息静静听着这声音,一动不敢动。
“亏我几番试探,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怀揣着的究竟是什么宝物啊。”陈荣嗤笑一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有察觉,如果不是小河的事,到嘴的肥肉还真要被他生生错过了。
陈荣抬起手,黑色的雾气萦绕在他掌间,逐渐凝聚成一团。他正要将那团黑气打入满月体内之时,装昏的满月却先他一步,掷出了攥在手心里的符箓。
陈荣连许陈仓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更不会对满月有所防备。符箓化作金字真言,游龙一般,势如闪电,竟直接将他不及收回的手臂生生斩断。
满月翻身躲到一旁。
第二次了,这招装死真的好用。
她深知自己与陈荣之间的差距大如鸿沟,顾不上心疼,趁着陈荣吃痛,赶忙将陆宴白给她的符箓,一股脑全都撒了出去。
符箓虽是陆宴白所制,但受限于满月本身的实力,所发挥的效用不过三分之一。可饶是如此,还是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十五张符箓一同掷出,金字真言瞬时铺散开来,如潮水一般,向着陈荣聚拢。煌煌金光,霎时之间,穿破了屋中浓稠如墨的黑暗,照得四下亮如白昼。
在陈荣眼中满月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他万没想到她竟还留有一手,现下失了一臂不说,还得应付难缠的金字真言,一时之间分身乏术,再难顾及旁边的满月。
满月忙去查看陈仓的伤势,可惜刚走几步,却被作壁上观的小河拦了下来。
小河挡在她前面,漆黑眼珠深不见底,仿若无边无际的黑洞,稍一对视,就让人有被吸入其中的感觉。
与那日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小河看着她,咧开嘴大笑起来,随着笑容幅度的增大,它嘴角开裂,一直裂到耳际。
猩红的牙龈与森然的白牙形成鲜明对比,它张大嘴巴,里面一层叠着一层,俱是密密麻麻的尖利牙齿。
满月密恐都快犯了。她手上没了符箓,手无寸铁,不敢硬碰硬,只好闪身躲避起小河的攻击。
异化后的小河身手迅疾,它爪子骤然变利,与陈荣一样,其上萦绕着一股驱之不散的不详黑气。
满月躲避得很是狼狈,一不留神,她脖颈上就多了三个不算太浅的血窟窿。
血淋漓地淌下来。
但目前的状况,疼痛感都是最次要的。
满月捂着伤口,只觉眼前一阵一阵有些发昏,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闪躲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有些力不从心。
小河却似乎并不急着将满月拆吞入腹,反倒饶有兴致与她玩起了狩猎游戏,看着她狼狈逃窜的模样,它捧腹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
猫捉耗子的游戏持续得越久,满月身上的伤口就越多。
再这样下去,纵然不是流血而死,也会被耗死。
满月摸到袖中的短剑,她咬咬牙,再一次险险躲过小河的进攻后,她猛然调转方向,将短剑对着小河祭出。
这柄蔓娘子妖力加持过的短剑,上一次对付红线道人时她也曾用过。短剑一生二,二生三,瞬时幻化出无数重影,层层叠叠,向着小河心脏处刺去。
小河犯了与它主人一样轻敌的毛病,不过短剑的威力相比于陆宴白的符箓还是逊色许多,在短暂地扰乱节奏后,还是被它轻易化解。
有了这片刻工夫,满月与它拉开些距离。
满月掐起一道妖诀,正待打去,心口处却突如其来地感到一阵刺痛,如万虫咬噬,仿佛有什么深埋于底的东西挣破枷锁,呼之欲出。
她膝盖一软,猝然跪地。
耳际嗡嗡声鸣,她如溺水中,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满月捂着心口,额头渗出冷汗。她腕上的玉珠一阵一阵地滚烫,发出忽明忽暗的蓝光,仿若年久失修。
小河也差不多玩够了追捕的狩猎游戏,它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满月面前,看着满脸痛苦的满月,亮出了森然的牙齿,打算给她一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