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淮终于抬起头,看向他,脸色阴沉,有点怵人。
小二对上他那眼神,心下一瑟缩,但缓了缓,还是坚持说出口:“公子,那姑娘被带走的那天,您不是在这个位置坐了一天吗?”
言淮瞳孔微微一震。
对啊,竟是这个原因,他果然很迟钝,现在才意识到。
小二还没等到他的回应,便看到眼前呆坐了一天的人腾地起身,拔腿向楼上冲去,姿态看着还是那么从容,但脚下,已经有些许慌乱了。
小二笑了笑,将毛巾甩到自己肩膀上,掌柜从前也是这么做的。他一向很听掌柜的话,这次,不知算不算是忤逆了他,如果掌柜得知要怪罪,那也认了。
小二抬头看向二楼,那白色衣角刚好略过转角。最起码,他遵循了自己的本心,当日看着姑娘被徐大公子带走没有出言阻止,如今这二人的发展,也算是他的一种责任吧。
言淮急着奔向厢房,可到了门口,动作反而停滞了下来。
他抬手扶上门,努力平息下自己过于狂热的心跳,感受着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今日,要不要……
等做足心理准备,正想抬手敲门,门从里打开了。
言淮伸出的手扑了个空,看到门内的锦泗,微微一顿。
锦泗看了眼言淮,转身走回去,坐在桌边。
等言淮一步步走过来,坐下,她缓缓张口。
“我突然发现,我们总是坐在对面。”
锦泗刚要说出口的话被一打岔,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不然,我们还能怎么坐?”
言淮看着她,眼神是难得的认真,就那么望着,望进了锦泗的眼里。
“我是说,我们能不能,尝试并肩?”
锦泗心口微微一颤,她头一次觉得,言淮像一匹狼,看着不动声色,其实内心波涛汹涌,稍有不慎,转眼间就要被巨浪倾没。
“并,肩?”锦泗一字一句问道,没有任何的神情。
言淮眼眸微沉,透出淡淡的寒光,这状态有点少见,但并不让人觉得冒犯,甚至想,大胆挑战他的底线。
言淮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盖住锦泗眼前的光线,旋即在她身边落座,淡淡道:“像这样?”
“这样,算同袍吗?”锦泗问道。
言淮凝眸看着身旁那人,阳光照在她脸侧的发丝上,闪着淡淡金光。
“同袍吗?”他沉声开口,努力按下内心激昂的情绪,但这股情绪,似乎是许久前便存在了,于是等到被发现时,才会如此汹涌,令人难以抵挡。他微微抬手,朝向身侧,虚虚盖住身旁人,手心贴着手背。
“我说的,大抵是像这样。”他笑了一下,嘴角微微抬着。
锦泗愣了会儿,向那双交叠着的手看去。
说来真是奇怪,明明是她自己的手,可眼下像是没有知觉般,她感受不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亦或是,感受到了,只是内心太过纷乱,像一个刚从战场上打完激烈战后的女将军,以至于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给其他地方了。
她看着那两只上下交叠的手,过了许久,像是终于养回了一些精力,才察觉到,手背上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因为那只手没有触碰到她的手背,隔着空气在那僵持着,所以才会忍不住颤抖啊……难怪,她没有感觉到他人的存在。
“你可真是越发爱开玩笑了。”锦泗没抬头,表情淡然,启唇道。
那只手终于回过了神,细微抖动了一瞬,缓缓收回。
“这样并肩,也够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心有灵犀地对刚刚的动作避而不谈。
锦泗不敢转头,更不敢打破这沉默。她脑子里很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言淮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那这么看,还是大家都不说话比较公平。正暗自做好了打算,她本以为这次言淮也会跟她默契配合,没想到身旁那人还是缴械投了降。
“今日,是我的错。”
“嗯?”难道是说刚刚的事吗?
言淮转头,直直对上她的目光,“抱歉,明知你为了破案冒此危险,我还不体谅你,只顾着发泄自己无端的不满,没能照顾好你的情绪。”
原来……是在说这个。
锦泗缓缓转头,神色有些许不自然,“没事,我没那么骄纵,不需要你哄我,而且,这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嗯,你很独立,我希望能成为你可以托付肩膀的同袍,凡事都能以自己安全为先。”言淮还是看着她,脸色看不太清,“但我现在更希望,你成为你,成为你喜欢的锦泗。”
窗外的人烟气息在天泽弥漫开来,众人脸上都是你来我往幸福的笑容。
风不大,没能将这些话传遍大街小巷,但一字一句,都实实在在落在了该听的那个人心上。
锦泗很早就猜到她和言淮会有这么一天,但两个人聪明惯了,言淮看着和善,但其实遇到原则性的事,他还是会不由自主露出侵略性的一面。锦泗知道,这样复杂的言淮,才是真正的言淮,她也知道,言淮从不避讳让她知道真实的样子。
她余光看着言淮起身坐回对面,窗外的热闹声撕开这层被笼罩住的气氛,陡然传了进来,随之落入言淮耳中的,是锦泗莞尔一句。
“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个略带拙劣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