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总没错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吃了,陈总您吃了吗?”
电话那头似乎是笑了笑,语气和善:“正和任总喝早茶呢,你杨哥在不在你旁边啊?”
唐爽听到“任总”后,赫然一怔。
果然,她就知道,陈总一来电话就没好事儿。
“在呢,不过杨哥在录制综艺,您找他吗?”她掐着嗓音回复。
陈总没有任何不满:“我知道,《去远方》是吧,我正看着呢,任总找他,你让他来接个电话。”
唐爽看着正在拉小提琴的杨虞,有些为难:“杨哥……杨哥还在录节目呢,您也知道这是直播,中途打断不太好……”
这时候陈总露出他的真面目了:“让他过来,接电话,任总等着呢,他的一分钟还能比任总值钱啊?”
这语气里的谄媚与轻蔑,唐爽不用看都能想象出这个中年男人正在挤着一张油得反光的老脸冲旁边人笑,心里铁定是对于杨虞的不屑一顾。
但大老板的话,她真是不敢不听。
她正打算去和旁边工作人员说这件事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有些遥远的低沉嗓音:“不急,等他拉完。”
唐爽松了口气,莫名觉得任总似乎和陈总并不是一路人。
接着便听到电话那头的男人对自己老板说:“陈总平时就是这么对待自己公司的顶梁柱的啊,挺威风。”
慢条斯理的,语气却很讥讽。
“没有没有,这不是担心怠慢您吗?”自己的老板好似捂住了听筒,没脸让自己下属听到自己的狗腿,使这句话听起来闷闷的。
唐爽翻了个白眼儿。
。
杨虞拉完曲子,还没放下琴,一个工作人员就跑了过来,趴在他耳边:“杨哥,您出来一下,你经纪人找你。”
正在鼓掌欢呼的人不明所以,看到杨虞神情茫然地转身要离开,起哄的声音也淡了下去。
杨虞往场外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凑到麦克风旁边:“抱歉大家,我得离开一下。”
立刻得到了见缝插针的夸奖和表白。
“喜欢你拉琴!”
“去吧去吧,没事儿!”
“真好听!!!”
“杨虞!等你回来!”
杨虞羞赧地冲人群摆摆手,小跑到唐爽面前。
唐爽不等他提问,直接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鼻子下面,差点拍他脸上:“杨哥,陈总找你。”
杨虞也顿了顿,本来打算接过手机的手下意识收回去,又不得不重新抬起来接过手机,把听筒放到耳边:“陈总?”
“阿虞。”
预料中熟悉的中年男人的粗哑声音并没有出现,而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低沉嗓音。
杨虞呼吸一滞。
任云卿。
见杨虞不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立马转了音:“你怎么样?”
“……什么?”杨虞愣了愣,被那声音里浓重的担心砸得头晕眼花。
“心情,状态,怎么样?”任云卿放缓了语气,好似那天杨虞的不告而别没有惹恼他。
杨虞被这种温柔似水的语气揉得嗓子眼儿发堵,虽然不明所以,但一句话也不想再和他多说了。
于是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学的小提琴和这首曲子?”
任云卿听出来了杨虞的疏远,但并没有同前两次见面那样摆出强势的态度,而仍旧温声问道。
“高中。”杨虞沉默了半晌,如实回答。
电话那边却停顿了片刻,呼吸声似乎变急促了。
一个念头夹杂着记忆碎片闪过,杨虞愣了愣,立刻否认:“我没事。”
他顿了顿,又提醒道:“已经过去太久了。早变了。该忘了。”
“别蒙我,我能看出来。”
任云卿被他这生怕别人听不出来是在撇清关系的态度刺到了,声线不自觉冷了几分。
杨虞垂下眼睛,没有应答。
刚和任云卿认识的时候,他已经处于一个崩溃边缘的状态。和任何一个足够被精神科医生下诊断书的人那样,他调控自己情绪的轮盘失灵了。
任云卿的纹身店里挂着一把木吉他,那是任云卿那时候的炮友的吉他。杨虞第一次抱着那把吉他想要给任云卿弹一首歌,是他第一次划自己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但没能写完的歌。
歌还没有弹完,记忆中流淌的鲜血和旁人惊恐的尖叫自他每一个大张的毛孔里刺了出来,如同一只只蠕动的水蛭,扭动着从他皮下往外面钻。
无形的石板顷刻间挤碎了他的心脏,夺取了他的呼吸,痛得他拱起后背,眼泪和泄洪一样,再也无法止住。
任云卿被他哭得发抖的姿态所惊吓到,又是抱又是吻,不知道哄了有多久。几乎把泪要流干了,杨虞才找回了呼吸的节奏。
他在那时候会无法控制自己坠入音乐背后汹涌的情感,好比戏痴无法分清戏里戏外,走不出也醒不来。
精神上的崩溃摧毁了一切理智,他对音乐那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超出了理性所能掌控的范畴,总在一瞬间带他进入记忆的废墟。
任云卿这桩莫名其妙的电话,可能是出于那些过往而产生的担心。
可是这种担心只是一种滥情,就像当时收留他,也帮扶那个做美甲的小妹一样,是出于某种对于流浪猫狗的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