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虞知道,自己那些珍而重之会在疲惫的深夜反复重读的记忆,对于任云卿来说,只是毫无意义的一段时间。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正从经纪公司里逃出来,想寻一个地方死掉。
死这个念头自他青春期开始发端,无数次挣扎又沉沦后,在这个人生看不到出路的当口,杨虞终于撑不下去了。
算了吧。
如同受难一般的活着。
算了吧。
然而任云卿毫无征兆地出现,又把他从高桥边缘拉了下来,强势地插手了他的绝望。
人不是毁在漫无天日的绝望下的,如若从来都是深夜与严寒,倒也不会惦念春草暖阳。
人之所以会被击溃,都是因为心有不甘,是因为曾满怀希望。
在杨虞终于决心放弃希望的那一刻,任云卿出现了。
巧合得像馈赠。
雨停时的太阳很大,和任云卿温和又宽厚的神情一样晃刺得他流泪。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能这样轻易就流露出,那些人高喊着怎样怎样爱他时,从未流露出的温暖神情。
“和哥讲讲,出什么事儿了?”
记忆里的男人缓慢地蹲下来,点燃一根烟,递到自己的唇边。
自己却怀着烫灭太阳的恨意把烟头按灭在任云卿的手臂上,颤着声音:“别碰我。”
那个男人疼得全身一颤:“操。”
下一刻,把手放在了杨虞的头顶。他抬手的时候杨虞下意识瑟缩,他还以为这个男人要打自己。
“别害怕,嗯?”
杨虞最后一线坚持,也融化在这温热的注视里。
那天他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哭得像是要死去。
“好了,会好的,会好的。”
那个男人不厌其烦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轻得像牧人被风带走的歌唱。
杨虞是那只迷路的羔羊。
……
杨虞从兜里又摸出一根烟,再从另一个兜里翻出了打火机,垂下眼睛,遮挡住跑进眼里的心事。
手里的香烟再一次被人抽走了。
他拧着眉抬头,而那人趁着这个空当,夺走了他掌心的打火机。
“没收了。”任云卿把香烟和打火机放进了大衣兜里。
杨虞的指尖是被他蹭过的触感。
嘴角绷得平直。
任云卿挑眉:“这么想抽啊?”
说着,把叼在自己嘴里的烟拿了出来,俯下身凑近杨虞的脸:“吸我嘴里的。”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像是导火索终于燃尽了,杨虞一把夺走了任云卿指尖已经抽了一半的香烟,用力按灭在烟灰缸里,就好像那是任云卿的皮肤,声音冷了下来:“好玩儿吗?”
任云卿被他眼里的情绪刺了一下,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他想缓和气氛,于是笑了笑:“开个玩笑。别生气。咱们之前不经常这样吗?”
杨虞冷冷地看着他那和四年前如出一辙温和宽厚的眼神,觉得他真是低估了这个人的无耻和冷酷。
还能若无其事说出“我们之前不经常这样吗”这样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生任总的气。你和我也早就没关系了。”
“我们”这个词杨虞都说不出口,好似会把舌头烫破。
那时候好歹还存在着或真或假的“爱”与“拯救”,就算那是杨虞单方面感受到被爱,单方面付出爱,又单方面被拯救。
好歹不是现在这样,咫尺天涯的距离,毫无瓜葛的关系。
对着自己这个已经和他毫不相干的人,他都可以若无其事地讲出“吸我嘴里的”这种像是对多么亲密的情人讲的话。
这到底是有多不在乎,那时候自己的真心。
他看着面前那个高大的男人眼神变了变,喉结滚了滚:“……你不用这么叫我。”
杨虞只是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觉得他这番话真是滑稽。
但是为什么要露出这副让人心软的神情。
就好像其实你有爱过我。
“杨哥你别……别抽烟了。”
唐爽的大嗓门在看到任云卿之后,迅速变得微弱。
任云卿看到杨虞紧绷的面庞肉眼可见地和缓了,又觉得心里被扎了一下。
唐爽舔着嘴唇,盯着任云卿看了一会儿,先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您好。”语气有些狐疑。
但她没想那么多,只是戳了戳杨虞的胳膊:“导演叫你去开酒呢,主演开酒。但你俩要是有话说,你俩可以先聊,不着急。”
说着,又偷着看了任云卿几眼。
“任总,那个……刚才看你俩说话我没好意思打扰,但是您什么时候进来啊,大家都在等您。”那个美甲闪烁的女人借此机会插话,看着两个人那看起来没什么但又好似剑拔弩张的对峙,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但是她偷着瞄了杨虞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