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江东水灾闹得厉害,附近郡县都在尽可能地接纳和赈济灾民。
不过相对来说,大多数流民会更愿意往江南和西蜀这类富庶的地方靠拢,历来被认为是贫瘠之地的岭南却突然在今年莫名涌现了大批难民,让当地官府和百姓都好一顿措手不及。
这日薛沉雪收到相关文书以后,连顾敛之都急不可待地上了卜继山来,同他商议这件事。
“这下你不回去不行了,虽然张府尹一早便向朝廷递了折子,但眼下燃眉之急难解,太多的事情需要你亲自处理。并且如今整个岭南的江湖势力,也都在看伐剑山庄的态度……”
顾敛之嘴里叼着一根干草,躺靠在座椅上撑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翘起二郎腿着话。
薛沉雪眉心沉下几分,望着手里的文书和张府尹派人加急送来的信物默了许久。
“待我秉眀纪伯父,再同玲珑知会一声后……即刻就走。
听到这话,顾敛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知道以薛沉雪的性子绝不会放任不管,但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果断地下这个决定。
“你终于想通了……?”
“我从来就没有想不通。”薛沉雪回过头来,神色中隐含几分凛冽,“只是现在,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我做这个抉择了。”
“抉择?”顾敛之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虽然没明白薛沉雪在说什么,但有些话他也实在是忍了太久想说出口了,“你早就该做个抉择了!虽然投靠降云楼是无奈之举,但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更何况还有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又何必去低那纪无念一头,接受他的分食?难道你觉得以你的能力,会撑不起一个伐剑山庄?!”
面对他的质问,薛沉雪却在此时移开了与之相对的视线,暗暗握紧了拳头。
“你不明白……敛之。”
“不明白?”顾敛之怒从中来,一把抓起薛沉雪胸前的衣襟,“你以为我不明白?你不过就是看上那纪玲珑,千方百计想挤进纪家的门去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听是难听了一点,但薛沉雪很清楚他说得没错。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垂下眼睫来沉默。
“你醒醒吧!人家那儿根本没有你的位置!”顾敛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想要骂醒他,“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再次对上那双不含一丝波澜的眼眸时,反倒是顾敛之先底气不足了,他能感到这家伙是认真的。
“如果要我在山庄和玲珑之间选择,我一定会优先担起山庄的一切责任。但要我放弃纪玲珑,也绝无可能。”
他话说得相当平静,却也满是坚决。语毕后他轻抚开顾敛之的手,后退半步重新整肃起衣衫来。
“敛之,我知道你无法理解,我也可以接受你的不理解。但请你……不要阻止我。这也许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想为自己争取些什么了……”
薛沉雪话到此处,目光渐渐柔软了下来。
“请允许我,任性一次吧。”
如果他尽全力去争取了,最后依然得不到,那便只能归结于命数。但至少最后,他不会将遗憾归咎于自己。
既然如此,看薛沉雪如此不顾一切埋头扎进去,连顾敛之也没法多说什么了。心中一时除了烦闷也只剩无奈。
叹了口气后,他忽然感觉脑子里什么东西连通起来了。结合薛沉雪方才的话,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这……难不成这些难民,是有人刻意为之?”
顾敛之定定看向了薛沉雪,想从他的神色中找出答案来。可见他并未动容,神色如常望着窗外,只从眼眸中显露一丝锋芒。
看来他一开始就猜到了。
“那这手段可谓是相当恶劣了。”说着,他一边摇头叹道,一边将一旁烧好的热水倒进桌上的茶壶中。
“在人背地里乱嚼舌根,是什么君子所为吗?”
忽闻一男子背靠于侧门,轻慢说道。
待他转过身来时人已经两步迈近,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桌前,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来喝。
“你来干什么?”
这人如此不请自来,还将他从永京辛苦带来的极品碧螺喝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可惹得顾敛之不满极了。
池连尽饮尽了手里这杯茶,才不紧不慢用两眼望着手里的茶杯,“自然是来为薛公子送行了。”
而薛沉雪也是看都不看他,“你费尽心机,也不过拖得一时罢了。”
“公子这话,我可要听不懂了。”
说罢,池连尽又站起身来,朝他举了个礼,“我只知道,薛公子心怀天下,必定以家国民生为首任。不如暂且放下儿女私情,早日启程,将岭南灾民尽数安顿平复,也好于楼主有个交代。”
原本不提还好,一提薛沉雪便忍不住愤然望向他,“事到如今你何必惺惺作态?明知岭南物资匮乏,你还设计将大批流民引入,这种做法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薛公子可莫要急着错怪好人,我这回可是来帮你的。”
池连尽面色未改,依然轻言慢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叠地契放于桌上,“这是我堂在岭南购置的万亩田地,早几月前我便命人加急开垦,产出粮食上百万石,可解燃眉之急用。但更多的,可就要劳烦公子亲力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