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恒起身已是下午,程昇还在睡觉。他没有吵醒她,而是出去接了一个电话。
“喂。”他的口吻中随意和不耐烦。
“你又去哪里了,你答应过我,年终总结必须参加。”
“我知道,现在我有自己的事情。”
“你能有什么事情,徐之恒!你始终不明白一件事情,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家里给你的支撑上,你享受了权利却又不肯履行义务,总是和我讲你那虚无缥缈的自由。”电话那头的李晓言语激烈,冲破听筒的怒意。
“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能有什么事,无聊的吃喝玩乐还是虚无缥缈的爱情呢!”
徐之恒气结,窗外黑白的天地充满着冷意。
“你和你女朋友的事我可以先不管你,但是你答应我的事必须做到。还有不要太认真,有些事情不可能,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你在新西兰的那块地,我已经给你卖了。”
他瞬间失控,“你知不知道,那家餐厅对我的意义。”
“就是知道才去做的。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你自己没有能力去争取拥有的,掌控权就只能在我手中了。过几天,我会回去,希望到时候你已经在江州了。”对面挂了电话。
无形的逼迫感像深深的巨网笼罩着他,他像黑白天地的困兽,精致牢笼里的还没长大的雏鹰。
程昇被屋外的声音吵醒。
她走出房门,落地窗上的窗帘布已经拉开了,外面依旧是一片白,徐之恒垂着头坐在沙发上,身上的颓废感仿佛与窗外的寒意融为一体。
她温声道:“之恒,你怎么了?”
那人没有抬头。
她上前并在他身旁落座,双手想捧起他的脸让他抬头,她的手触碰到他脸颊的瞬间,被他错开,她的手悬在半空中,忽感肩头沉重。
“之恒,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程昇,你是我绝对不会放弃的存在。”
徐之恒拥着程昇,头靠在她的肩上,程昇隐约觉得锁骨间湿意,她双手轻轻捧起徐之恒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哭,和平时高高在上的徐之恒不一样。
他黑瞳透亮,眼神中充满着苦楚,眼眶发红,泪痕还在他的俊颜上,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此时他就像一只淋了雨湿漉漉的小狗,想让人去抚摸。
程昇心中不是与他共情的悲伤而是有股难言的兴奋,异样的电流感经过全身,心头炽热,如同炸裂的烟火灼热感落在胸口上。
“我相信你。”
她顺着那一滴泪,轻轻吻了上去。瞬间,他的目光有了一丝触动。
“程昇,我其实很懦弱。”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是家族里的逃避者是喊着自由口号却被禁锢的失败者。”
她伸手擦去徐之恒脸上的泪痕,神情认真,“可是自由都是有代价的。”
“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怎么做都很难让人满意?”
她惊讶:“为什么要让别人满意,这世上人人都想当成功者,当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失败不是挺好的,不要活在别人的目光下。”
徐之恒又重复了这句话“让自己满意的失败者?”
程昇环着徐之恒的脖子,对上他的目光,轻声说道:“之恒,你不是那种高尚的人,你的眼泪是因为让你母亲失望了还是所有权被剥夺了而感到无力气愤,你所说的满意是让别人满意还是你对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想要的而不满意呢?”
他听完轻吻了程昇的嘴角,眼神变得明亮,声音低沉,尾音勾着笑意,“我在你面前好像一张白纸,但程昇,我看不透你。”
她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道:“之恒,你为什么喜欢我?”
徐之恒微楞,“因为你与众不同。你呢?”
“因为美色。”
他推开程昇,“庸俗!”
程昇又缠上来,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神色得意,“我庸俗,你还不是喜欢我。”
徐之恒嘴角微抿,修长的食指勾住她的下巴,“你还真说对了,你庸俗,我也喜欢你。”
“不过好可惜,没有看见海边的日落。”
“这个天气连太阳都没有,你要是想看下次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看海边日落。”
“那说好了。”
两人纠缠了一会儿,打算起身收拾出去觅食。
“你要吃什么?”
“徐之恒,我们不要去餐厅吃饭,我看这里有锅有碗的,我们自己做好不好?”程昇自然地牵起徐之恒的手。
“你做吗?”
“我想吃你做的菜,你随便做都好吃。”
两人叫了外卖送菜,菜到了后,程昇想上前帮忙,被徐之恒制止了,理由是他想早一点吃上饭。
程昇认为这是正确的。
外面天暗了,只有餐厅这边开着灯,程昇站在光影的交界处,身影没在身后的黑暗中,她静静地注视着厨房里徐之恒忙碌的身影,水龙头的流水声,栈板上切菜的声音,炒锅里食物翻炒的声音以及飘散出饭菜的香气。
她好久好久没看见这样的场景了,平城的家中多是她一个人,厨房她也很少用,甚至过年因为医院护工紧缺,姑姑一般也不会回来,而且过年的江州,临时工薪资翻倍,她也不会回去。
满城的鞭炮烟火声,她总是忙到最晚,忙到烟火绽放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望向天空,新年也就过去了,好像只要隔绝了一切被幸福的定义的事,就不会有期待。
家,好像一个形容词离她很远很远,远到她都回忆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拥有过。
她好像一直把自己的心装进冰块里面,此景此人模模糊糊地就像给她构筑了一场不真切似幻现实的梦,失去了清醒,她暂时逃避了高压忙碌的生活。
梦境里的人是徐之恒,好奇怪这个人怎么会是徐之恒呢?
她心头一热,没来由地问出了那句话:“徐之恒,我们私奔到这里吧。”
他没有回头,“为什么要私奔?”
程昇心中涩然,“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然后我下班回来,你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春节的时候我们把春联和‘福’字贴满,除夕夜吃完晚饭就出去放鞭炮,放完回来窝在被窝里看春晚等倒计时,好幸福啊!”
“你要是喜欢这里我们可以每年都来。”
“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过我除夕一般不在国内。”
程昇没有去等他的答案,只是那一秒钟,她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如果徐之恒只是徐之恒就好了。”她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只有自己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