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自招。”
他语气淡然,倒无愠怒之意。许是生死面前,将这些事都看开了罢。
后半夜风刮得愈发紧,收起的旌帆仍猎猎作响,似大鹏振翼。海涛不安宁地撞击船身,听浪落回海面之声,便知其溅起几丈高。
我不喜海水咸腥之味,故向贺兰鉴又靠近了些,借他身上香料气息来安神。
病体初愈,又受风浪之累,说不难受是假。而他在身旁,就如定海之神针,可平诸多波折。
“真的不能牵手么?”我贼心不死,怕他不答应,又添了句,“以示同仇敌忾的决心。”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星斗。
就在以为没戏时,我却在黑暗中模糊地感到,有什么东西,伸向了我与他之间。
一只冰冷的手,碰到另一处冰冷的掌心。
似初春冻海之上两块浮冰,怦然相触,后融为彼此。
也许那一场病,真把我烧糊涂了,以至于在这样生死未定的黎明前夕,我竟得意忘形地想起了春日光景。
简直太不像话了。
我在心中狠狠批评自己。
可这张嘴,它犹不知悔改。
“那可以抱你么?”
“少得寸进尺!”
“哦。”
……
转眼星河渐隐,东方微泛鱼肚白。
我再坐不住了,起身来回踱步,好叫脑瓜子转快些,天明前留住贺兰鉴。
仍是无解,于是我使出最后一招——
缓缓步至船头,面朝沧海。双手合十,庄严下跪,口中念念有词,“河伯海神、妈祖观音、四方诸神佛,弟子裴然,愿以后半生荣华富贵,换今日化险为夷!望诸位大显神通!”
“临时抱佛脚乃无用之举。”
贺兰鉴冷冷说道。
“灵验的。”我虔诚叩首,“上回在闽州,我被关进赌坊里,就是临时抱佛脚,才将你求来了。”
他没回应,不知是被我说服了,还是仍觉不可理喻。
我自顾自阖掌祷告,再次俯身。
额头碰到冰冷舱板之际,却听得身后贺兰鉴急急唤道:“处之!”
耳畔掠过一阵风鸣,还未反应过来时,不知何物已呼啸擦过身侧。
懵然回头,借着曙光熹微,方看清:一支利箭,正牢牢钉在桅杆上。
箭矢末端,系了条锦缎。
贺兰鉴与我对视一眼,走上前去,解开箭尾之物,将其映于灯火下查看,“是昨日派出那名使者所书。”
我凑上前,看清了信中之意:海寇首领愿与使臣相见,要求不带一兵一剑,如若不然,即刻斩杀写此信之人,且令使臣有来无回。
笔迹清晰端正,从容不乱。写信之人应无性命之忧。
贺兰鉴又将锦缎正反看了一遍,而后若有所思望向我。
“早说了,灵验的。”我自他手中取过锦缎,转身再向大海深深跪拜,“弟子多谢佛祖菩萨、各路神灵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