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也就几个人。米唯强撑着困意说要回去,自告奋勇要开车,姜悯没应:“我开就行了。”
林绪青先拉开车门,坐上副驾。后排的人很快就睡熟了,倒是她,还很清醒,一路也没怎么说话,只在车即将变道前提醒了一句:“路口也结冰了,小心些。”
“嗯,看到了。”
从郊区一路开回去有二三十公里,路上结了冰,车开得极慢。
起初深蓝色夜幕中缀着数颗寒星,随着时间流逝,天际浮现淡淡的蟹壳青。一颗蛋黄般的初阳洒落金色霞光,正好透过车窗,落在林绪青的侧脸上。
等红灯的间隙,姜悯偏过头,瞅了林绪青一眼。
光影错落,光落到她深邃的眉眼之间,长长的睫毛覆下来,从高挑鼻梁到下颌,线条紧绷而流畅。
姜悯收回目光,用力眨了眨眼睛,缓了缓疲乏与困意。
等车开到园区大门,时间正好七点。
连夜忙碌,大家都困乏不已。
“今天的早餐你一起买,再给大家买杯咖啡,”姜悯跟米唯交代着,一眼瞅到林绪青单薄的样子,顿了下,“给小林买杯热牛奶。”
米唯正在备忘录记着,笑着抬起头。姜悯被她看得不太自在,还想说些什么。没想到米唯说:“我能不能也要牛奶?还想申请加个牛肉包子!”
姜悯:“……行行行,赶紧去。买完早餐你也回家休息。”
跟米唯说完,她往拍摄组那边看。
林绪青坐在工位上,正在导出连夜拍摄的视频,连她过来都没看到,估计也没听到她们之前的对话。
回了办公室才坐下,江雪姿敲门进来,递了早餐和咖啡给她:“你今天没什么紧急的工作吧,怎么不回家休息下?”
“回家也没事,我要是不在,大家也没什么心情干活了吧,”姜悯接过早餐,“怎么劳驾我们江总监送早餐了?”
“在门口碰见米唯,见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我就叫她先回去了。”
“是,她都困得撑不住了。”
“你也知道说别人,自己也不惜命点,”江雪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样子,我都不敢跟你说今年的财务情况了。”
“报表给我看看吧。”
其实不用看报表,姜悯都大致知道今年状况很糟糕。
“聆音”前身是在民政部门扶持下成长起来的,近年来开始独立运作,主题是关注城市化进程中的“人”。
这两年独立运作后,运营收入由几个部分构成,有民政部门的项目资金,有社会捐赠资金,近年开始制作一些公益广告宣传片,也和企业合作进行有偿拍摄。
“现在项目经费拿得少,商务拍摄也不算多。全靠简总那边的支持。但,她不是做慈善的。”
“是啊,我下周要去找她汇报工作。”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
姜悯把财务报表放到一旁:“等其他人回来,我们来定明年的方向。”
江雪姿点头:“我先出去了。”
等她出去,姜悯又拿起财务报表,打开了之前的工作总结,想到即将面对那位简总,也多少觉得头疼。
下午四点,群里弹出新消息,说视频初稿剪辑出来了,后期那边还要一些时间。
姜悯出去,见林绪青趴在桌面上,极其困乏的样子。她停下步子,看了她两秒,放轻脚步往前走,没想到林绪青忽然醒了。
大概就趴了这么一会,她仍是很困的样子,才醒来,似乎还没缓过来,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看着她,好几秒没说话。
与平常的冷淡克制不同,此刻有点呆滞。
姜悯凝视着她,眼睫轻垂。
但林绪青很快回过神来,声音是有点哑的:“姜总。”
姜悯嗯了一声:“辛苦了。”
林绪青站起来:“应该的。”
正好米唯出来,姜悯叫住她:“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话,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姜悯也回去收拾包,正好电话响起。她一看,宁柔打来的。
不用问,她都知道宁柔的电话是打来做什么的。
这人最喜欢做和平大使,见不得一丁点的矛盾和不融洽。
她按了接听,开着免提,一边收拾桌面:“什么事?”
宁柔笑:“出来吃饭吧。我在你们园区门口。我刚给小林电话了。她说先回家处理个事情,晚点就过去。”
姜悯笑了笑:“你就这么怕我拒绝?直接到门口堵我吗?”
她揉了揉眉心,困意不浅。
但宁柔都过来了,她没拒绝:“那你等几分钟。我问问雪姿去不去吃饭。”
电话那边的人柔柔地应了一声好,就挂了电话。
等姜悯收拾完东西出去,只剩江雪姿还在办公室。林绪青也走了,也不知道是去处理什么事情。
“宁柔约我去吃饭,你去吗?”
“约你,还有小林?”
“你怎么知道。”
“猜的。”
江雪姿摊摊手:“我今晚有私教课。你们去吧。别对小林太凶啦。”
“至于吗我?”姜悯无语,笑,“我有那么记仇吗?”
“是是是,没有没有。您请吧,赶紧吃饭去。”
“你就贫吧。”
笑骂了两句,姜悯推开门出去。
迎面而来的寒风裹挟着风雪落到脸上,她在冷风中打了个寒颤,才后知后觉地想,确实好多年没见到林绪青了。
最后一次见面,她们吵了一架。
姜悯得知林绪青放弃了保研名额,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让她大为恼火。偏偏她问原因,问为什么不告诉她,林绪青也一句都不肯说,最后非常生硬地说了一句,不关她的事。
姜悯听完这句话,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也不对。那还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那只是最后一次说话而已。
她终于想起来了。
最后一次是在车站。消失了几个月的女孩打听到她要走了,踩着点赶到车站。
隔着安检机,姜悯对她挥了挥手,看到她眼睛红了。
这没良心的东西。
八年都没联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