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瑞妃,这菜肴里怎会混入有毒的芫花?”容妃望着良嫔在宫女搀扶下坐上回宫的轿撵,回过头来眼神锐利地质问。
“本宫虽置办这鲜花宴,却顾不得每道菜的用料配方都细细过问,总归防不住哪个迷了心窍的在御膳房私动手脚。”
“诸位娘娘,助孕汤药中亦含有少量熟地黄,故这道菜品不宜再食。”季太医起身嘱咐道。
“究竟是谁如此狠心,要把后宫姐妹一并害了!”妤贵人惊恐恼怒的神情倒不像装出来的。
“这么说来,若有从不服用坐胎药之人,便最有下毒的嫌疑?”景贵人意味深长地挑明。
“季太医可知宫中哪位妃嫔不曾服药啊?”瑞妃的语气变得慵懒起来。
“只有尚未侍寝的周选侍……和蕙妃娘娘。”季太医向云柔哲颔首作揖,似乎颇有歉疚之意。
“莫不是哪位姐妹近日未得皇上恩宠,便嫉妒良嫔有孕下了毒手?”妤贵人自诩得宠,直截了当地猜忌起来。
“妤妹妹可是意指本宫?”云柔哲冷冷抛出的神色,令妤贵人顿时噤了声。
“妤妹妹怎敢编排蕙妃娘娘,宫里自然还有不喝汤药又颇懂植物花卉的……”景贵人打着圆场,只得将话头落在周选侍身上。
“无论是谁,单凭不喝助孕汤药都不足为证。”
云柔哲忽然想起上次星悟在摘星阁曾与她谈起,食物药材之间亦有相生相克的道理,心下有了计策。
“下毒之人为了使芫花融于菜肴中不被发觉,只得在烹制时就加入毒物,故而在菜品端上后自己也会食入。”
“可哪有明知有毒还主动食入的道理?不食这道茉莉豆腐不就行了?”锦贵人深感焦虑地插了一句。
“若不食用,恐会如本宫与周选侍一般难以自辩,所以方才太医查验各桌上都动了这道菜品。”
云柔哲逻辑清晰,如水平静。
“为防伤身,那人必会提前服用可抵御或缓解芫花寒毒的药食,不如将各宫近日所服汤药的药渣拿来,一查便知。”
瑞妃听罢,略带不满地向景贵人使了眼色。
“蕙妃娘娘所言极是,可逐宫查验未免兴师动众,若是最后抓不住毒手岂非有损娘娘颜面?”景贵人徐徐善诱。
“不做亏心事何惧一查到底,嫔妾愿意配合太医院验查。”楚美人仍冷言冷语,看向云柔哲的目光却坚定无比。
“再不济把内务府总管找来,本宫从芫花的采买记录一路查过去,总能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容妃气势强硬,断然不肯放过陷害蕙妃之人。
周选侍望向容妃和蕙妃的眼神充满崇敬感激。
“那么劳烦季太医,此法是否可行?”
“蕙妃娘娘此法并无问题,只是兹事体大,牵涉较广,微臣自当先向皇上回禀。”季太医言语迟疑,似有难处。
“要不容后再议,外头天黑雨急,惊扰了皇上可不好。”瑞妃忽而转了态度,不愿细究。
毕竟她给妤贵人和景贵人饮的坐胎药里也加了不可告人的东西。
“娘娘,不好了!”松萝慌张跑入殿内,“摘星阁……”
云柔哲一怔,随即与她一同快步走出宫去。
妤贵人和景贵人暗暗对望一眼,瑞妃面露逞笑,缓缓后倾倚于软榻。
夜色渐浓,大雨瓢泼,摘星阁的屋檐下倾水如柱。
据说路过的宫人恰巧见到有人自楼上将书稿扔下,也包括云柔哲刚写好的《女德》底稿。
看来此局便是算好了天降暴雨,趁她离开摘星阁赴宴时故意为之。
千百张纸页散在雨水中,就算福宁宫所有宫人倾巢出动仍无济于事。
常来摘星阁的面熟宫人们冒着大雨自发赶来救急,云柔哲也脱开松萝和郁雾的阻拦冲入雨里。
五月的雨自头顶浇下,眼睛都难睁开,手中的书稿字迹早已模糊不清,甚至无法完整捡起,云柔哲顿觉雨凉彻骨。
陷害她伤及良嫔龙胎不成,非要将她多月心血毁于一旦?
还是看出恩宠于她并非最要紧的,唯有釜底抽薪才算击中要害,令她痛苦绝望?
雨水中不知混入了多少泪珠,顺着面颊从下颌滴落。
一袭浅金色暗纹龙袍停步面前,将身后所有圣乾宫的侍从也遣入雨里。
“柔儿,朕来晚了。”君珩亲自掌伞俯身蹲下,将云柔哲一把揽入怀中。
大约是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被看见,怀中人低着头一言不发,让君珩越发阵阵心疼。
“朕都知道了,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抚着她纤瘦细嫩的肩膀,伞已完全倾向她那一侧,龙袍背部湿得彻底。
“不,我自己来。”
云柔哲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无比坚定清晰。
“那朕送你回宫。”
君珩松开纸伞,将云柔哲横腰抱起,任她蜷缩在怀里湿了胸前的衣襟。
“皇上摆驾福宁宫——”卓公公赶忙撑伞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