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的时候,迪乐曼看向身边什么都不知道的乔鲁诺和布加拉提。
乔鲁诺敏锐的发觉迪乐曼的神情变化,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有一点小麻烦。”迪乐曼道。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布加拉提开口接道,“不必犹豫,请叫上我。”
他坦率得像是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海蓝宝石。
而另一边的乔鲁诺,却并未开口——他远比布加拉提要了解迪乐曼,知晓她对于自身所遭遇的一切都视若无睹,能让她用上“麻烦”这种说法的事,绝非围绕她自身发生,更有可能的是——
“大概……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布加拉提先生。”
布加拉提并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同这句话一起响起的,是拐角处熟悉的那家披萨店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冲击巨大的声浪,火焰与浓烟扭曲周围的空气。在受难处攒动、惊慌失措的人影重叠,恸哭声像惊起的鸦群,四散开时投射下不详的黑色阴影。
这是黑手党的警告。高高在上的指挥者,用象征权利的手杖,蘸取基调为不幸和死亡的黑色颜料,挥洒在受难现场,完成用以威慑的作品。最后,在那不勒斯平静的街头轻描淡写留下裹挟血与泪的签名。
他们并非第一次这样做。而这一次,警车也不敢开进附近。
救助伤亡的责任,远比不上可能二次爆发的瓦斯。警官的性命高于平民的性命,也高于头上黑色的帽子——大约他们出席葬礼时,也无需摘下那顶帽子。
迪乐曼看着这一切。
这究竟是她造成的,还是人永无止境的恶欲造成的呢?她不知道,殊途同归的一切也让思考变成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黑色的漩涡藏在少女眼中。焦炭、伤口、哀嚎声全都被这黑色的漩涡席卷,落在心中,化为沉甸甸的一块石头。
……
“该死的,究竟是谁放的火……”这种时候从火场中第一个冲出来、狼狈站立着的,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白发男人。他一手掩鼻,一手拎着两个大男人的后颈,大步流星走出爆炸范围,随手一扔就将吓得走不动路的男人们扔到路边。他们踉跄几步就因为腿软跌进早晨刚刚泼出的洗刷水中,幸免于难的眼泪顺着犹带黑灰的脸颊滑落,呼吸间还带起两三个彩色泡泡——呛了一口的洗刷水的功劳。
他的出现也像是这朵彩色气泡,让沉重的生命自地狱上浮,回到五光十色又柔软的现实。
他身后跟着的,是三三两两背着扶着披萨店客人的身影——福葛、米斯达和纳兰迦。
纳兰迦背上背着的老奶奶穿着搭配用的白色罩裙,被撕成两半,沾满水裹在这两人身上。另两人也是差不多的模样,纳兰迦抱怨:“好大的爆炸声,我的耳朵都要聋了。”奶奶就颤巍巍想要伸手帮他堵住耳朵。
“不用,不用啦,嘿嘿。奶奶你抓好,我开玩笑的。”他带着点少年腼腆的笑。
福葛:“你刚刚是不是顺手把我给你买来的习题册扔进火里了?”
米斯达在自言自语碎碎念:“果然是因为刚刚拿到的蛋糕不是很吉利吧,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拿的第二块,但是倒过来数的话就正好是第四块了啊……而且今天莫名其妙店里只有四个一组一起来吃饭的人,不倒霉才怪嘞……”
而这边,布加拉提简单对着乔鲁诺说一句:“这就是我们小队的成员,稍后再和你详细介绍。”就急匆匆赶过去一起帮忙。他融入其中后,就像是一株强心针,让脸上不忿的小队恢复冷静,还带着后怕的男男女女围在他身边,就已经得到救赎。
他白色的西装,在阳光下,像落在地面张开双翼的某种白鸟,象征着信仰与和平。
真是让人意外的……‘黑手党小队’。迪乐曼的视线在小队新晋成员乔鲁诺身上停留一瞬,又看向对面明显被多人尊敬爱戴的可靠领导布加拉提。
不过,也不算太意外。
*
坏事,是损失一家披萨店。
好事,是大家性命无忧。受伤最严重的竟然是看起来十分傲慢的白发硬汉阿帕基。他背后被炸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混杂黑色灰烬与粉尘,看起来极难处理。据说是他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也是那时为保护在附近的民众所伤。
如今,他正在抱怨福葛处理伤口的手法太重。福葛看起来没什么歉意的在往他的伤口上倾倒的液体是……唔,医用酒精?
乔鲁诺迟疑:“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用碘伏?”
迪乐曼开口:“先清创比较好,不然消毒好像也没什么用。”
听见他们聊天的福葛:“……”
阿帕基:“……”
“这是哪里来的小鬼?”阿帕基有些不耐烦的目光先是停在迪乐曼身上,认出她是布加拉提的‘救命恩人’之后,就又转移到乔鲁诺身上——不认识的年轻小鬼,很好。他狠狠地瞪向乔鲁诺:“没人告诉你不要随便质疑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