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郊外。
这片浓烟加剧,炸裂的火光让人无法停留。
安德烈.纪德的心仿佛被虫蛀过的林木般,看似无恙,但是只有风吹过,就会有木屑掉落。
红酒中的小虫,无论如何挣扎,都会成为瓶底的沉淀。
他的耳边一直都在回响男人的话语。
他当然知道只有强者才能护住自己珍惜的一切。
对面的小孩,虽然看似满怀恶意,可却想要打破敌人心中的壁垒。俗话说不破不立,真正恶毒的人,不是这样的。
安德烈.纪德现在完全平静下来,没有刚才愤怒的样子,他看着津岛英治的眼睛:“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死路。可一个人应该为自己所有的错误买单。我从不后悔当时的选择,那是在我的认知和经验下做出的选择。”
他看着津岛英治,像是在看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我们不应用现在的处境去批判曾经的经历,我是他们的指挥官,我不会怀疑我的选择,那个时候,我带着他们活下来了。现在我们只是撑不住了。”
津岛英治看着内心挣扎的男人:“从不怀疑自己吗?撑不住吗?在这一路上,你失去了很多,可最值得遗憾的是你自己。你不再是曾经的的自己!”
安德烈.纪德摇了摇头:“难道我要为了曾经的自己,抹杀现在的自己吗?国家是我的灵魂寄托,我可以为我的国家流尽最后一滴残血。我从未想过最后会被的祂抛弃。可一旦被抛弃,被驯化的狼群也会恢复野性。我们会是最无情的战斗武器。”
津岛英治这一刻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语气有些艰涩,声音沙哑:“你,不想再回到你的国家了。做的太多事,你感觉自己回不了头了,你也不想回头了。”
安德烈.纪德那一刻眼神亮了起来,原来真的有人能够明白自己的内心:“曾经的我执着于往昔,听不进别人的劝告,望不到未来的方向,只能困死自己。”
现在才遇到这个小朋友,有些太晚了,如果能早点遇到,他们两个成为很好的朋友,而不是在这里刀剑相向。
可是,也不太遗憾,至少,他遇到了他,哪怕是在生命的终点,遇到了一个能够真正了解自己的人,也是一种幸运。
津岛英治现在有些明白主世界的织田作,为什么会将自己写作的愿望告诉对面的男人?他们是一种人,一种明白死亡并不代表正义的人。
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错事,清楚的看着自己的坠落,他们不能接受抛弃他们的世界,更不能接受现在的自己。
所以织田作试图告诉纪德,他可以摆脱过去,可以拥有一个新的未来。
可是,安德烈.纪德已经走进了末路。
纪德看着对面的黑发青年,眼眸中流淌鲜血渐渐干涸,他轻轻的笑了笑,堆积无数鲜血的眸子荡起了片片涟漪。
安德烈.纪德并非不知道自己代表的价值。
当前法国 ,超越者阿蒂尔.兰波死亡,魏尔伦叛逃,法国的超越者们都在老去。新的超越者还没有长大,现在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他这个准超越者的种子,拥有无限的潜力。
军队里,还有自己的上司在为自己奔走,如果自己能够接受灰色幽灵的死亡,那么他依旧拥有着光明的未来。
可是让他如何接受?这个已经碎掉的世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自己,已然被折断的傲骨。
难道还要让他舍弃真正的自己?放弃拥护自己的部下。然后顶着别人的名字,别人的面目苟且偷生。
在看透这个世界真面目的时候,他已经死去。那个一腔热血的安德烈.纪德早已经死去。现在活下来的只不过是灰色幽灵的首领,他是这一支军队的指挥官,他现在只为他们而活。
恐怕法国的那些人,都在等他的认错。
在他们看来,安德烈.纪德的反骨太多,不好掌控,需要好好在外面磨一磨。
只有让他明白,他自己没有那么重要,他这匹狼才能好好夹着尾巴做狗。
只要他们丢上一根骨头,安德烈.纪德会乖乖的回去认错。
安德烈.轻蔑一笑,恐怕他做过的那些事恐怕已经出现在那些人的案前。
等有了更好的人选,又可以把自己推出来,背上一个黑锅,为他们铺平前进的道路。
津岛英治有些怔然,眼前的男人,并非不明白局势,而是看的太明白,无法苟且偷生,他太骄傲,哪怕是死亡,也不想低下自己昂起的头颅。
津岛英治看过的短短两行文字,是安德烈.纪德从头到尾的一生。
津岛英治一叹,果然不能够小看任何人。
津岛英治仿佛已然看到,纪德身后濒死的头狼,依旧高昂脑袋,对着月亮发出凄厉嚎叫,痛斥命运的不公。
安德烈.纪德只是单纯的在求死。
若非森鸥外的谋划纪德进入横滨,纪德发现了织田作之助,希望死在织田作手中,这个和他自己相似的人手中。
纪德会带着他的灰色幽灵,一直在战斗,一直在战斗,直到死亡。
那些渴望新生活的部下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们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剩下他们这些,无法接受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牵挂的行尸走肉甘愿用自己的死亡,为他们的战友争取一个新的未来。
只有确定了他们的死亡,安德烈.纪德的那些部下才会被放过,他们这些人毕竟是为自己的国家流过血,在纪德死亡之后,不会再有人追究他那些部下的下落。
只要他还活着,那些人会存在暴露的危险,所以才会有安德烈.纪德想让织田作之助杀死他们。
在他看来,让一个黑手党,一个曾经的顶级杀手,杀死他们这些人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可谁能想到这个杀手不杀人开始写小说了,这让他破防了!破大防了!
能不破防吗!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剩下这一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