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然古怪尖锐,但也绝不能说没有道理,而且这道理还十分透彻,比这世间大多数啰啰嗦嗦的长篇大论都清晰得多。
这回轮到阿雪沉默了,他开始在脑子里回忆起来,似乎还是想要找到反驳阿飞的证据。可是他想了好一会,却没有找到。
因为他只和他爹见过一次。
那是在他很小很小,比现在还“小”的时候。爹远远地站着,穿着黑衣服,用一种他即使到现在也还是看不懂的眼神注视着他。他们甚至没有过任何对话,唯一一次“交流”就是那个奇怪的眼神。
他想,为什么要去找爹呢?
因为,因为一个小孩子就是要有父母的。他知道“娘”不在了,那他就剩下“爹”了,一个孩子要去找他的爹,这不是天底下最天经地义的事吗?
可是阿飞却说,你可以不要原来那个旧“爹”,给自己找个新“爹”。
嗯。。。
——有道理噢。
小孩子们本来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他们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一个道理能够说服他们,他们的想法在转瞬间就可以改变。
阿雪很快就打定了新的主意,他并没有产生怅然或者难过的情绪,只觉得一下子豁然开朗,高兴极了。
他大大地点了点头,全然愉快地说:
“好!”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套理论,并且以阿飞都想不到的速度活学活用起来。
“那,阿飞。。。”
阿飞冷酷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行,我是你的兄弟。”
“哦。。”
。。。入夜了,兄弟两人在山脚一处酒家落脚。
酒家外围是几间敞轩,屋外四面都有宽阔的走廊,朱红的栏杆已落了漆,原来碧绿的纱窗也已经都掉落腐朽,好在还有几面可靠的墙壁可以隔绝风霜,还有一位老店家可以端来一碗并不好喝的劣酒。
兄弟俩并没有喝酒,他们付给店家几两银子,找了一个风小的角落,升起了一团小小的篝火。面对着火光吃下了行李里的一点干粮,两个人轮流合衣歇息。
阿雪已经睡着了,他侧着身子躺在篝火旁,身上盖着那件披风。——这确实是一件很有用的披风。
阿飞安静地注视着火光,已是深夜了,他听见屋外的风呼呼地吹着,雪安静地飘落在屋檐上,从远处传来临星的几声马嘶声,这是一天中他感到最平静的时候。
然而却总有人要打破这份宁静。
阿飞抬起头盯着门口的方向,他已经听见了门外边的脚步声!而阿雪也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他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翻身而起,手已经摸上了怀中抱着的剑。
那脚步声轻轻巧巧,全无遮掩,也没有寻常行人在雪夜中赶路的窘迫。
“嘎吱”一声响,门口,一个人影终于钻了进来。眨眼间,屋内已站着个青衣人。他身材并不矮,也不太高,神情悠闲而潇洒,一张脸却是青惨惨、阴森森的,仿佛戴着面具,又仿佛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
兄弟两个更加戒备了,他们都还记得那个叫“铁手”的捕头说的那句话:
——“小心,青衣人。”
青衣人好像知道他们在警惕自己,他没有走过来,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那张死鱼一样的面皮上,和那张脸丝毫不相匹配的,一双美丽灵动的眼睛正脉脉地看着他们。
“好冷啊。。”
他幽幽地叹了一声。
兄弟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阿雪定定地盯着他看,而阿飞则已经缓缓收回了自己警惕的目光,又看向燃烧着的火焰,竟然好像完完全全地无视了这个不速之客。
青衣人说:
“朋友,可让我烤烤火?”
阿飞连头也没有动一下,冷冷地说:
“谁也没有拦着你。”
青衣人说:
“不错,你们并没有拦我。”
他似乎笑了一声,脸上的肌肉却分毫不动。
“可是,一个独身赶路的人,遇见了两个带着剑的人,总是会有些害怕的。”
他慢慢走了过来,火光照在他那僵硬的青白脸上,诡异莫名——这实在是一张不太高明的假脸。
他轻轻地说:
“为了让我能够安心烤火,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说着话,他已拿出一块金光灿灿的布料,闪着金光的布料印着跳动的火光,照得这一方简陋的屋舍都仿佛变得金碧辉煌!
“用这件金丝甲,换你们手里的两把剑。”
阿雪看向阿飞,而阿飞果断地说:
“好!”
“铛铛”两声响,青衣人脚下已多了两把简陋至极的剑。他吃吃地笑着,说: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有剑客会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剑的。”
阿飞说:
“我们并不是剑客。”
青衣人说:
“可是你们却都是用剑的?”
阿飞说:
“我用剑,只是因为身边只有剑。”
他冷冷地说:
“如果我的身边有棍,我也会使棍。剑和棍没什么不同,对我来说都只是工具而已。”
说话间,一旁的阿雪已灵敏地从包袱里取出两段新的铁片,一片握在自己的手里,一片递给阿飞。
阿飞握着这一段简陋至极的铁片,铁片尖锐的顶端斜指着地面,他冷漠地说:
“你该遵守承诺了。”
青衣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