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桐生再一次出口求证,那方娘子当真行了有违妇德之事?
梁冠清面如死灰,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沉默许久,他才再次开了口。
“小人家中出了这等丑事,实乃家门不幸,小人无言以对,更无颜面对着世人。如今,织良阁已打算歇业,小人只求长宇不受此事影响,保住衙门差事,至于外间风闻,字字属实,小人不能违背良心,去为那做下丑事的贱人正名,即便她已离世,也抹不掉她曾与他人有私情。”
陆桐生暗叹一口气,他原想着,若要为方希仁正名,只能由这梁冠清出面,世人才可相信。可折腾几个时辰,无论如何利诱,梁冠清死活不愿配合。
无奈之下,他企图以父女亲情打动他,“梁相宜,她是你的女儿,你若不出面,她便要背负上一个阿娘不忠……”
没等他说完,梁冠清头一次打断了侯府世子爷的话。
“她既嫁入侯府,便是侯府的人,与我梁家再无瓜葛。世子爷对她愿打愿罚,甚至将她发卖出去,小人绝不置喙。”
“她可是你女儿……”
梁冠清罕见的第二次打断他。
“她不是我梁家人!我梁冠清没有这个来历不清不楚的女儿!她的死活与我梁家再无干系,任凭世子爷处置。”
陆桐生终于摁耐不住脾气,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开口用梁冠清最在意的儿子仕途威逼,“你莫忘了,令郎的前程,可是系在你不愿承认的这个女儿身上!”
就在此时,本应在当值的梁长宇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一句话彻底打碎了陆桐生的计划。
“父亲,我已辞去交引库的官差,咱们梁家要堂堂正正做人,再不亏欠他们任何人!”
梁冠清额角青筋暴起,“蹭”的一下起了身,冲到儿子面前反复质问,此事是否当真。
梁长宇梗着脖颈,挺直脊背,将心中积压许久的不满喊了出来。
“我堂堂七尺男儿,不要这靠裙带关系换来的官位。咱们梁家清清白白,父亲若为了这么个末等小吏之职,去为那个行为不检的妇人遮掩隐瞒,那我宁可死,也不要这般换来的官差。”
这些年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经常欺负相宜的梁家长子梁长宇,心境早已悄然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承认,自己小时候年幼无知,时常欺负无人疼惜,无人照顾的梁相宜。
他仍记得,十岁时,他故意将刚满六岁的梁相宜关进梁家逼仄幽暗的祠堂。
当时,他以为这个没人疼惜的妹妹会痛哭,会大声求饶,可等了大半晌,祠堂寂静一片。
透过门缝去看,相宜缩在祠堂一角,一双雪亮的眸子透过窄窄的门缝,倔强的回望着自己。
从小到大,自始至终,好像梁相宜不论何时、受到什么欺负,她都不曾开口求过他和梁可清,真的是死倔死倔的一个丫头。
可他这个倔强的妹妹,偶有几次,会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找父亲,对着自己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嘴甜的很,甜言蜜语、小心翼翼的讨好着父亲,并巧舌如簧的说着她的日子过的舒心。
只是,梁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和她那个丫鬟过着怎样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只是父亲对此却非常受用,听的开心了,随手会赏她一些吃食和几两碎银。
就这么点他根本瞧不在眼里的东西,却总能让那个从不开口求饶的妹妹开心的笑弯了眉。
所以,梁长宇极度厌恶这个时而有骨气,时而极尽谄媚,生来两幅面孔、虚伪至极的妹妹。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梁长宇才意识到自己的幼稚。这之后,他越来越沉默,不再做那些幼稚的傻事,也不再欺负梁相宜。
他希望,自己这个梁家长子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凭借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地。而不是像相宜那样,靠着讨好别人来换取一点儿蝇头小利。
也正因为这个,让他始终无法对相宜有太多亲近之感。
前些时日,梁冠清通过陆桐生的关系,为他换来交引库的官差时,他死活不愿上任。可因为父亲以死相逼,他才无奈赴任。
今夜,他当值时,同僚与他讲起了街上的传闻,他才知晓父亲那个沉默寡言、逝去多年的方娘子竟曾做下这等丑事。
怪不到,梁相宜生来两幅面孔,原来是继承了她阿娘的伪善面孔。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此刻,他更加厌恶梁相宜,痛恨她那个给梁家门楣抹黑的阿娘。
所以,他宁愿死,也不会答应用这对母女的名誉换自己的前程。
卯时的梆子敲过三响,陆桐生无力的踏出了梁家宅门。
梁冠清最后为了保住独子,终是没有答应站出来为方希仁正名。
努力一夜,他无功而返,只能再另寻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