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可惜了咱们世子爷。之前,这望京城多少高门贵女哭着求着、不计身份也想嫁进来,不想老天不开眼,让世子白白背上污名,被罢官进了大理寺,唉!如今便宜了那商贾庶女。”
乐棠直听得两眼两耳呼呼冒火,抿嘴咬牙正要上前理论,却听又一个声音说了话。
“梁家三姑娘进了门就是主子,咱莫要论人是非。再说,我听夫人房里的周嬷嬷说,这宜娘子生的好生标致,性子绵和温婉,以后咱们哪一个拨到她身边侍候,想是不会受罪难过。”
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附和,“我也听说,当初夫人看上这梁家三姑娘,就是念她长得清隽毓秀,身段好,性子易拿捏,适合纳进府给世子爷尽快开枝散叶。还有她身边那个陪嫁丫头,听说也是个顶耐看的小美人。”
门外的乐棠撇撇嘴,能看出我家姑娘的好,还算你们识货。
她提了衣角,正待上前敲门问好,不防身后传来一清亮干脆的男声,立时打断了屋内说话。
“妄议主子,你们几时学的这般大胆?”
乐棠回身,看到一俊秀高挺的男子大步走来,临近了才发现他脸庞仍带着几分稚嫩,应与她大不了几岁。
那年轻男子瞥了眼乐棠,绕过她进屋厉声训斥几句,又一一吩咐了事情后才转身出来,立到她面前。
“姑娘是?”
“奴婢乐棠,是今日进府的宜娘子身边的侍奉丫鬟。”
年轻男子点点头,“在下易木,分管侯府些微事宜。今日事多,还未及到宜娘子跟前儿问候,不知姑娘此刻出来是有何事?”
乐棠看刚才架势,已知眼前这人在侯府定有几分分量,于是赶紧说了掌灯之事。
易木眉头微皱着听完,随后的话不疾不徐,很是温和周到。
“还请宜娘子和姑娘见谅,这几日府中诸事繁杂,周妈妈担着前庭后院的大小差事,许是忙忘了。这样,我即可安排掌灯,再来安排宜娘子房内的一众事宜。”
说完,他转身欲走,被乐棠急急叫住。
“那个……易大人。”
易木回身低头,清亮的眸子没有丝毫不耐烦,“姑娘以后直接唤我易木即可,可还有他事?”
乐棠因他的和善而长了几分胆,“我家姑娘已一日未进餐,可否安排些饭食啊?”
易木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姑娘先请回,诸项吃穿用度,易木片刻送到。”
没遇一分刁难,轻松便把诸事办妥,乐棠自然开心,抬头冲他甜甜一笑,“谢谢易木大人。
不一会儿,易木兑现了他的承诺,将吃食等一应物品送了过去,相宜和乐棠两人这才在侯府彻底安顿下来。
当夜,厢房内黑沉沉的,静的可怕。
相宜和乐棠依偎着挤在床榻一角,硬是不敢合眼。屋里太静了,没有一丝人气,冷冰冰的,总觉得黢黑一片的角落里,似有一头看不见的猛兽窥探着,伺机便会将两人一口吞下。
主仆两人谁都不敢睡,就这么干瞪着眼,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光,透过窗棂冷冷照亮床边一方黑寂。
相宜再也支撑不住,和乐棠头靠着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之后的好几日,这方院落都静的可怕。
没有丫鬟婆子前来伺候,侯府的下人们似乎都有自己忙碌的事务,穿梭于各个院落之间,却鲜有人在她这不起眼的厢房门前驻足。偶有路过的仆妇,也只是眼神匆匆一扫,便又匆匆离去,仿佛这屋内根本无人居住。
相宜和乐棠乐得清净,自己动手,打来清水,简单梳洗。
每日里,只有易木易小管家会来上几趟,送上当日的吃食,寒暄两句,便也匆匆走了。
相宜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每日吃食虽素简一些,但足以让她和乐棠吃的饱饱的,再不用饿肚子。
而当初在梁家,因阿娘在她三岁时外出,不幸意外落水离世,自此之后,梁家便对她和乐棠不管不问,将两人一直锁在梁家一个狭小偏院里,扔给一个张嬷嬷照顾。
没了父母依仗,又无人问津,那张嬷嬷自然松散懈怠。最初还一日三餐按时送来并看她们两眼,后来那嬷嬷看梁家下人连饭都不愿给这梁家三姑娘送,也就品出了味,隔几日才过去看她俩一眼,只要人还活着,她便再懒得多过问一句。
相宜和乐棠,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无人呵护、无人教诲,野草般长到了现在。
至于嫁进侯府做侍妾这件事,相宜是用了些心思和手段,才好不容易为自己和乐棠争取的一块跳板,因此,如今的局面,她无怨无悔。
只是对于那个虽未谋面的世子爷,相宜很是矛盾。
出嫁前,她听梁家下人嘀咕,说是圣上震怒,这侯府世子爷怕是走不出大理寺了,她嫁进侯府便是守活寡。
其实,相宜倒是希望这世子爷一辈子关在大理寺,永远不要出来,这样她和乐棠便能在侯府清清静静过下去,不为其他,只求吃饱穿暖。
可良心又时时折磨着她,因为这个世子爷,她才脱离梁家,他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不为救命恩人祈福,反倒盼着人家一辈子回不了家,好像有些天理难容。
“谁让他横征暴敛,贪墨税银,鱼肉百姓的无耻贪官,就该一辈子烂在大理寺!”
这些时日,只要相宜想到这些,便只能喃喃上这两句话,才能稍稍抑制一下惶惶不安的心。
———
寒风萧瑟,大理寺的朱漆大门“轰”的一声打开,衣衫单薄的陆桐生从里缓缓而出。
大理寺官员们进进出出,却仿若都没看见他一般,径直从他身旁擦肩而过,视若无人。
倒是门内立着的一个衙役用力朝他脚边吐了口浓痰,嘴里不咸不淡的蹦出几个字,“哟,这不是陆侍郎吗?”
说完,他好像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抬头拍拍自己的嘴,“瞧我这张臭嘴,哪还有什么侍郎!不过咱大理寺依旧是蓬荜生辉,竟能看到陆世子爷安然无恙从这儿走出去,看来老天今儿是没开眼。”
旁边一人赶紧拉了下衙役的袖子,悄声道,“不要命啦!忠义侯可还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衙役这才撇撇嘴,掸掸干净的衣袖,转身回了门房。
陆桐生好似没听到刚才的话,步履平稳,平常下值一般不紧不慢的出了大理寺,迎面便看到来接他的乔良。
“世子爷,咱回去吧,夫人和侯爷都在家等着了。”
“回吧。”陆桐生回的平静干脆,步履矫健的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直奔侯府而去。
忠义侯府,侯爷陆盼山和夫人许氏没有过多询问儿子在大理寺的受审情况,而是像平常一样,三人一起吃了顿晚饭,然后便让陆桐生回房好生休息。
不是他们做父母的不担心,儿子在大理寺的情况,自有人每日呈报给侯府,如今陆桐生保住一命,能安然无虞的回到家,他们夫妇已知足。至于功名利禄,自没有阖家安康来的重要。
接下来的头等大事,便只剩下那个刚进府的梁家侍妾尽快为侯府开枝散叶,添丁进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