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心思敏感的青凤,察觉到了丝棠过于关心的情意,为了避免她一错再错,坦诚了自己女子的身份。
可丝棠却说:“我心悦的是你这个人,无关乎是男是女,是何出身。你呢,又是如何看我的?”
青凤怔住了,她自是知道丝棠不同于其他富商子弟目空一切,她的眼里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本就是难得。
可她还是不敢有所奢求,因为她知道自己如果只是籍籍无名之辈,那些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总会被时间遗忘。可如果她往前一步,站在阳光之下,那些不堪的过往就都会重新浮出水面,她自己可以忍受,可她不希望牵连无辜,不希望养父母平静的生活被打扰,不希望九泉之下的生母再被人羞辱,践踏,也不希望完美无瑕的丝棠,会因为自己的残破不堪,承受不必要的风波。
于是她沉默了,她不敢答应,却也无法开口拒绝。
金丝棠也并没有步步紧逼,这是她给予青凤最大的自由和尊重。
后来,青凤为了打消金丝棠的念头,告知了自己的身世身份。
金丝棠终于能够理解青凤为什么有如此深的顾虑。
“两人心许,知己足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够,剩下的,都随你心愿。”
金丝棠此时,只想好好地经营金家,成为这郡城首府,让自己足够强大,居高位,高寒到叫流言都退避三舍。
青凤躲在屋子里,仔仔细细看着信上的每一个字。
“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镯子,上面有你的名字。”
“下月初八,海棠树下,不见不散。”
她抚摸着手镯上栩栩如生的金蝶,内心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冲破枷锁。
青凤想要在金丝棠初八诞辰时,以女子的真实面目同她相见。
她特意挑在了一日集市上人较少的时候去了成衣店。
不巧的是,青凤换上女装之后,撞见了玉家的纨绔少爷陪着玉夫人来采买。
青凤丢下银子,便慌慌张张地离去,一身衣裙也未来得及换下来。
青凤顶着与母亲九分相似的眉眼,惊得玉夫人失了方寸。而玉少爷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妙龄女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的异常,而是转头跟小厮交代了几句,让他去打听这家姑娘的身份。
在得知青凤最后进到了自家器行后院,玉大少爷嘴角露出一丝邪笑,仿佛那种自己看中一件宝贝然后被告知这宝贝本就属于自家的得意。
接连几日,玉少爷频频出现在器行,嘴说是要督工为金家献上的诞辰贺礼,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发现那日见到的女子,整日以男装示人后,不由得多生出了几分兴趣。
金丝棠诞辰之夜,青凤精心妆扮了自己,她来到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着金丝棠谢客后,和她见面。
谁曾想到,她的行踪一直被玉少手底下的小厮掌握着。
小厮向玉少通报了这一情况,酒正上头的玉少,兴致被燃得更加肆无忌惮,他命人将青凤掳走,在一路疾行回家的马车上,强行霸占了青凤,完全没有给她一丝机会去反抗和拒绝。
青凤醒后,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身边,悲愤和厌恶冲上心头,她控制不住地朝着床外呕吐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去拾起自己衣物。而那只她亲手为丝棠雕琢的玉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摔断了,簪头和簪挺各自分离,凄凉地躺在她准备的首饰盒子里,就如同此时的她一样,破败不堪。
青凤紧紧握着簪盒,哭着跑出了门,却正好被赶来的玉夫人撞见。
玉夫人看她一身凌乱的样子,怒从中来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并命人将她锁在了那个被遗弃的西院里,让她跟藏着生母尸体的那口井呆在一起。
“真是跟她娘一样下贱,竟然!”
玉夫人恼羞成怒,为了掩盖家门丑事,玉夫人处理了那个小厮,又用青凤养父母的性命作为威胁,要将青凤许了一桩亲事远嫁。
青凤万念俱灰,但为了偿还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她最终答应了这桩亲事。
临行前,青凤约见了金丝棠,忍痛说出了最决绝的话,并亲手在她面前将那根摔断了的玉簪扔了出去。
“你不是男子,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想要夫妻名分,我想要子孙满堂。”
金丝棠直觉她有苦衷在身,生辰那日她等了一夜,也未能等到青凤出现,她就一直担心她的安危。眼下进贡州府日程已到,她本已入了行车队伍,但听到青凤传来消息,还是赶过来见了一面,虽然没有料到会是这番决绝的话,她也只得劝慰道:“先等我这趟回来,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青凤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和无人看到的两行热泪。
金丝棠临走时,差了亲信去原地寻找被丢弃的玉簪。
而青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上了送亲马车。
两只浩浩荡荡的队伍,没有擦肩,他们就完全没有交集地各自去往了一西一东。
在行过不知几里,醒醒睡睡不知几日后,送亲队伍早就远离了蓝田,来到一处不知名的远村。
也许是临近目的地,随行的女侍开始为青凤作新娘妆扮,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只是任人用脂粉修饰着自己的面貌。
等到出门看到的不是花轿,而是一口硕大的棺材时,她才惊觉,这是一桩冥婚!玉夫人根本就是要将她置于死地,让玉家所有肮脏的罪孽全部埋葬起来。
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人重击后脑打晕过去,然后抬进了棺材。
徽月的意识却逐渐清醒,她仿佛感觉是自己被关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棺材里面,不由得惊恐加剧。她使劲地敲打着棺材板,想要突破禁锢,可是这一番挣扎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胡乱抓着棺材地内壁,像发了疯一样抓得自己十指血肉模糊,也正是因为是在梦中,她感觉不到这样做的疼痛,但恐惧感却无比真实。
不知道哭喊了多久,棺材忽然沉沉地翻倒在地,这一阵天旋地转让徽月感到恍惚,随着咚咚地振动,棺材板终于被人打开了。
一个髯须浓密的彪形大汉在看到她的时候,露出了比她还要惊恐的神色,徽月便赶紧趁着这个机会爬出棺材,头也不回地朝前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不敢回头,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还在死命地追赶,她只能一直不停歇地继续往前,可是双脚就像陷入泥沼一样越来越沉重。
死亡的恐惧感越来越清晰。
恍惚间,她脱离了那一身红嫁衣的女子躯体,又像轻风浮云一样飘飘荡荡。
她看到那原本鲜艳的红色嫁衣,已然在风吹日晒之下归于尘土,嫁衣之下的躯体,也早就腐败,糜烂,直至消散。
尸灵将养了一株银条修炼成形,他的样貌,和死去的女子一模一样。
徽月跟着男人,一路来到了蓝田。
沧海桑田变化,蓝田如今的繁荣景象,让她既陌生又熟悉。
再见到金丝棠时,徽月心中竟然生出一股久违的沧桑感。
金丝棠在见到男子的时候,情不自禁抱住了他,可也立马发现了他确实是个男人,得而复失远比一开始的失去更加令人绝望。
金丝棠苦笑着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男子笑着点了点了头。
金丝棠呼唤着身后呆呆看着他们的女儿道:“青棠,快过来,你爹回来了。”
梦毕,徽月缓缓地睁开眼,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足以证明她这一夜过的极不安稳,她深呼一口气然后自言自语道:“凤栖棠……凤欺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