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当天下午)
王子安赴约来到薛府的花园中,跟随府上下人的指引走到了一个凉亭前。这个凉亭建在院子中心偏北面的位置,不但阴凉,从这里还可以将整个花园的景色收揽进眼里,薛念萁正靠着北侧的围栏半躺着,看见他过来,坐正了身子。
王子安沿着假山中间曲折的台阶向上走去,此次前来他是跟薛念萁告别的,上一次他不告而别,这一次他想光明正大的走。
王子安坐在石凳上,亭子的正中心摆放着一张圆形的石桌,石桌上放着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
“要喝点吗?”薛念萁笑着问。
薛念萁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的长衫,头发简单的挽在了后面,看起来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是却没有昨日昏聩了。
“我不喜饮酒。”王子安说。
“我知道。”薛念萁好像早就知道王子安会这么回答。
他提起酒壶,从酒壶里倒出了一杯茶水。
“是茶,你最喜欢的川青。”
王子安手触碰着酒杯的边缘,并没有意将他喝下去。
“你我二人就如同这酒杯里的茶,酒杯盛茶,既毁了茶的醇香,也损了酒的清冽。”
薛念萁闻言脸色冷了下来。
他不再说话,转头望向远方。
过了良久,他开口了。
“你可记得穆家的小儿子。”薛念萁说。
“穆长青。”
“我十四岁那年,失手将穆家的小儿子穆长青打伤,穆长青回家将此事告诉了他的父亲穆朝圣,穆朝圣得知此事,扬言要上报给朝廷,是先生你跪在穆家的厅堂外,苦求三日,穆朝圣才松口,决定不将此事告与朝廷。”
王子安也记得这件事,虽然打伤退职宰相的儿子并不算什么大事,但那时皇后已经有除掉薛府后代的心思,她定然会凭借此事作为借口,召薛念萁上天都,那时别说等到天都,估计在半路上皇后就会按耐不住,杀了薛念萁。
“那时我们是多么的交好。”薛念萁看着王子安说。
王子安没有回应他眼中的期待,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后来是你杀了穆长青吧,还把他的死伪装成坠崖。”
“是,想想我那个时候才十四岁,真是不可思议,穆朝圣派人整整找了三年,连他儿子的尸体都没有找到。”薛念萁得意的说。
“你做事太狠绝了。”
“狠绝?这不是你教我的么?你教我对敌人绝不能留丝毫情面,一定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穆长青算是你的敌人吗?”
“怎么不算?你在穆府出来后整整在床上躺了半年,你在穆府挨了八十大杖,每一杖都是穆长青亲手打下去的,仅仅让他尸横荒野,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王子安能清楚的看到薛念萁眼中上涌的戾气,他原以为通过他的指导,可以慢慢疏解他偏差的内心,但是他并没有做到,也许这一切都跟他中途不告而别的离开有关,但是时间不能回溯,万物不能从头,他将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底。
“你还记得有一年中秋节,你带我偷溜处薛府吗?”薛念萁突然说。
“嗯。”王子安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一天我在金陵城的庙里祈福,我祈祷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陪我,我抽到的是上上签。”
王子安啜了一口酒杯里的茶。
“可是这庙不灵啊,当年冬天我娘亲出殡的时候,你就走了。我想既然庙里无神佛,那留着它干嘛?我派人把庙拆了。但是现在想一想,也许我错了,不是求签不灵,只是时间未到,那只签子我一直留在身边。”
薛念萁从袖口中抽出一只竹签,放在桌面上,推到了王子安的面前。
那只签子已经泛黄了,原本凹陷的红色的刻字则不知为何被磨平了。
这只签字承载着薛念萁的期望,但是王子安已经无心接受了。
“我此次来是来辞行的。”
王子安特意停顿了一下,但是意料之外的是,薛念萁表现得很平静,王子安想,也许他也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