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雾蒙蒙的,细密的雨丝被狂风带着,阴险地往行人伞下钻,誓要淋湿每一个雨天出行的倒霉蛋。
叶星来正是倒霉蛋之一。
伞在风中兀自凌乱,连伞骨都差点被吹歪,还是仗着她的手劲,才险之又险地维持了基本形态;束好的头发被风雨扯成一团野性十足的风滚草,滑稽地支棱在头顶;浅棕色风衣外套被雨水打成深棕色,袖口在风中簌簌作响,用于固定衣袖的扣子都差点被吹开,气流顺势裹着冷雨潜入内部,激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很快,叶星来就失去了对抗风雨的勇气,她在这样的攻势下丢盔弃甲,狼狈地逃进小巷躲避风雨。
她选择的躲雨地说是小巷甚至还夸张了,其实那不过是两栋紧挨着的居民楼之间的一条缝。这种楼有个很形象的名字:“握手楼”,顾名思义,你往窗台上一伸手,就可以握到对面楼里邻居的手。
两栋楼之间距离极窄,连跳楼都能卡在中间,因此伞在里面也无法完全打开,只能半张着,让它像朵南瓜花一样顶在头上。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叶星来在巷子深处看见了那个东西。
起先她以为是被风雨遮挡了视线,误将垃圾袋看成了小动物——不止一次发生过这样的事,因为在夜色中,黑色的猫狗蹲坐时和装满垃圾的黑色垃圾袋没什么两样,不凑近看很容易产生误会。
对此,叶星来觉得这不能怪自己眼神不好,当然小猫小狗也是不会有错的,要怪就只能怪垃圾袋心机深沉,故意装作可爱小动物的模样愚弄人类。
直到那东西发出了细小轻柔的啜泣,叶星来才确认,那团黑漆漆的玩意并非心机深沉的小型垃圾袋,而是某种活物。
没有丝毫犹豫,叶星来顶着半谢的南瓜花走入巷子深处。但随着距离的缩短,细小的啜泣声反而越发微弱,在她离那玩意只有几步路,就要看清它的模样时,啜泣声停止了。
圆滚滚的黑色团子蹦跳着想要逃离,却因为被雨水打湿翅膀,跳了没几步就无力地趴回地面。毛绒绒的身子重新浸入地面积蓄的雨水里,可怜地在冰冷肮脏的小水坑中颤抖。
——原来是一只蝙蝠。
叶星来轻手轻脚地靠近,用唇膏小心地拨弄了一会这团小黑煤球。
煤球有着奇特的鸢色眼睛,像枯叶或者浓茶,不安地蜷缩着,戳它一下就细细地尖叫一声,虚弱又强撑着姿态,不愿被人当做玩具摆弄。
因为被激发了危机意识,它的翅膀更加努力地扑腾,啪嗒啪嗒地拍打在地面,溅了叶星来半身污水。
正准备掏手帕把它裹起来的叶星来:“……”
算了,和小动物计较什么。
叶星来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嗔是地狱因,心平气和地拿手帕把挣扎的小蝙蝠裹成一只蝙蝠粽子,不等雨停就重新撑开伞,急急忙忙带着它回了家。
精心照料了五天后,这只蝙蝠已经恢复了活力,一改初见时半死不活的虚弱相,变得活跃起来。一只巴掌大的煤球叽叽叫的比邻居家的狗还响,甚至有余力在叶星来家里乱飞,还趁她上班时打翻了她的花瓶。
花瓶和花瓶里的花都是叶星来的好朋友夏弥送的,宽口细腰的碳黑色花瓶,一大束康乃馨,红色粉色黄色胡乱用蓝丝带扎在一起,混搭风,没什么审美可言,但叶星来很喜欢。
然后这蝙蝠崽子就打翻了花瓶。瓷块和花乱七八糟洒了一地,低调的黑、热烈的红、娇嫩的粉、鲜亮的黄,通通摊在地上,让人看了就血压高升。
叶星来:“……哈哈。”
刚好雨也停了,周末就开车把这玩意放归野外吧。
不过,计划还没来得及实行,意外就先到了。
愉快的周五晚,叶星来结束和好友的聚会,拎着水果和零食,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开门的那一刻,某种怪异的预感袭上心头。
不,不要误会,并不是彭格列的超直感,也不是蜘蛛感应,非要说的话,那是一种源自人类本能的,对异常的排斥反应。
家里静悄悄的,会兴奋地扑上来贴脸撒娇的蝙蝠不见了。
随后,顶灯亮起,黑发鸢眼的男孩站在客厅中央,笑盈盈地看过来。
叶星来:“……”
这也没喝酒,怎么就出现幻觉了呢。
摸了摸侧袋里的防身小刀,冰冷坚硬的触感令叶星来平静不少,她镇定道:
“要钱没有,要命留你的。”
男孩:“……”
“那个,”他听话地举起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我是无害的,没有任何恶意啦,出现在您家里也是有正当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