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肖肖把答题卡撇在澈然桌上。
“我错了,”澈然低头,诚恳地道歉,“下次一定不会了。”
一节课时间完全不够岑肖肖骂的,下课铃声响了,还有一小半答题卡没发下去。她点了几个人出去,大难不死的人跟扑腾上岸的死鱼一样瘫在椅子上,摸着心口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终于有时间去看成绩了,门口布告栏处挤满了人头,角落的三人反倒乐得清闲。贺知戳戳于白沙的脸:“我觉得你要请我俩吃饭了。”
贺知大言不惭:“我想吃万达广场那家自助烤肉。”
于白沙:“好好好。”
贺知立刻殷切的问:“什么时候?”
于白沙想了想:“那这周末吧?”
窗外电闪雷鸣,透不进来一丝光亮。明明是上午,教室里却暗得需要开灯照明,外边晃晃荡荡的是凉雨丝和白雾,楼道要冷得融进去了。天空泛着温吞水的蜜色。
也许昨天的太阳被烧残了,今天它才无法出现。
澈然不关心成绩,他关心于白沙。支着笔杆,天色让他久违地想起什么了,好像很久前,也是这样落雨的天气,他应当遇见过什么人。
他想了又想,澈然的记忆力实在太出众了,他很快从回忆里扒拉出了什么,于是怔愣片刻,他看向于白沙。
看到于白沙的侧脸,这人刚出门一遭,刘海儿沾了一些雨丝,几绺额头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脸颊水,眼睛也水,潮湿地疑惑地看了回来,他的眼神在问:看我干嘛?
澈然缓慢又缓慢地问:“于白沙?”
“我们初中的时候,认识么?”
多么棘手的问题,于白沙心想。认识么?我当然认识你,我还可笑地跑到你面前过,问过如出一辙的问题:你还记得我吗?
于白沙模棱两可:“不知道。”
不知道?澈然心想,于白沙真不会说谎,不知道就是认识。雨声淅淅沥沥,他终于想起,中考前夕,在某个与今天极其相似的天气,他保送后返校拿书。
那也是个雨天,第二天就要去夏令营,时间异常紧迫。他记得从初中部的旋转楼梯下楼,一手提箱子,另一只手支着雨伞,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遇见了一个举止怪异的人。
自己应该不认识他,他却奇怪地盯了自己很久很久。
那时候的澈然没有多想,可是现在,那人的眉眼与于白沙交叠,分毫不差的重合了,被洗褪的胶卷重绘上了色彩,澈然倏地觉得极其不对劲。
于白沙一定是认识自己的,兴许比这片回忆的时间,还要早许多。
他无法从于白沙的嘴里撬动什么,开始试探地诈道:“可是我觉得,我之前像认识你。”
于白沙心下一惊,两人之前打过的交道少之又少,澈然这是想起什么了?于是他假装不在意地提到:“啊?是你帮我拿实验器材那次吗?”
真诈出来了。
实验器材?
就像平地炸响了一声惊雷,澈然被一席白辣辣的雨淋过,他的心跳突突的,沸热的,他终于想起来了什么关窍,想起两年前春末,自己看见于白沙一人抱着实验器材去清洗,随意地帮了忙。
想起于白沙迟疑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想起自己如此不明所以,放于白沙仓皇而逃。
想起身旁朋友戏谑的腔调:“他啊,于白沙么?”
原来他们相识是那么早的一件事情,那么于白沙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小骗子、不是骗子,澈然的心那一瞬间就沉下去了,密实实地喘不上气,一句话也无法说出。于白沙问过:你还记得我么?说明在这时候之前,他们就有过交集。
可是他什么都想不出来!
澈然几乎要痛恨自己了。
他究竟错失过什么事情,那个时间——中考夏令营那些时日,澈然几乎浑浑噩噩,记忆是零落的、破碎不堪的,如果他记得?那么他一定会在见到于白沙的第一眼就认出来。
可是没有如果。
他的失态太过明显,于白沙偏头看去,澈然几乎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立刻就生疑了,审视一番刚刚说出口的话。
于白沙思忖一番,平和地说:“其实没什么,你初中成绩那么好,很多人都知道你。”
澈然恍然回神,于白沙的眼睛坦荡又真诚,他也许真的认为自己说的是真话,澈然把一只黑色笔杆要捏烂了,目光落下去:“是吗?”
“……”
于白沙无法讲出其他的话,澈然的面庞被雾气笼罩了,朦朦胧胧,无法断定他是什么心情。
于白沙咬牙:“是啊。”
澈然抬眼,他微微笑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