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砚回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也不喜欢赵肆的名字这样随意地被轻视地出现他妈妈口中,好像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她绞了一下眉头,又刻意控制着松开,明知故问地回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变化,是因为她,对吗?”张颂华紧紧地盯着她,仿佛她身上写着答案。
黎砚回的心脏在狂跳,她脑中虚幻的警铃越来越响,响到盖过了身边所有的声音,越是在意越是紧张,她就越是冷淡,声音里都透着冷意:“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疯了!”张颂华几乎是百分百确认了,哪怕她从来不懂黎砚回在想什么,但那毕竟是从她的血肉里分化出来的小孩,是她用血肉喂养长大的小孩,在某些时刻,母女之间的感应还是会生效的。她手上使的力气几近折断筷子,她感到愤怒感到可笑,却也感到无能为力。
她在学校处理过很多这样的学生,没有哪一个真的听进长辈的话语,每一个都固执又天真,以为自己遇到的是真爱,愿意牺牲一切去换。每一次她都万分唏嘘,为他们的天真和草率,为他们不远后的两空和懊悔,很多时候她也惋惜那些历经了许许多多的不容易最后也还是没有走到一起的孩子。但那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落到自己身上,她第一次跟那些激进到在学校就大打出手的家长共情。
“为了她,你要放弃自己的前途?她就这么重要吗?”张颂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嘴里发干。
“这是两回事。我不是因为其他人而做的决定。”共识已经达成,黎砚回没必要再隐瞒,她只是认真地强调了这是两回事,她做出这样的选择,赵肆只占到了很小的一个比重。
但张颂华不理解,她已经认定了黎砚回现在跟她教训过的学生一模一样,她感到无比失望:“你不该这样草率,是被那个……影响了吗?”她在黎砚回警告的眼神里把那个名字咽了回去。
黎砚回生气了。被顾蓬通知张颂华来访的时候她没有生气,她只是困惑;在顾蓬办公室的时候她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有些棘手;被张颂华轻视被说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她也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麻烦;甚至前面张颂华盘问赵肆的时候她也没有生气,她在想该怎么圆该怎么补救。但现在,当赵肆的名字被这样轻贱的时候,她生气了。
她生气的时候反而看不出情绪,一双眼又冷又利,她说:“我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是我经过深思熟虑选择的最适合自己的路,不是谁带坏了我,也不是什么影响了我,是我认为这样对我自己更好。”
张颂华更失望了,她红了眼睛,绝望地问道:“那你就没有考虑过我们吗?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你的哪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我们?我们作为你的父母做错了什么呢?”
黎砚回轻轻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矛盾点,在他们眼里她永远是他们的附庸,但她是一个人,是独立的一个人。
张颂华看出来她心意已决,仰了仰头,把那些多愁善感的心绪压下去,再低头的时候,她也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平静。当她把黎砚回当女儿的时候她有愤怒有不满有怨恨,这些都影响着她的情绪,但当她把黎砚回当作学生的时候,这些都不存在了,理智和客观重新回到她体内。她太知道这些学生会怎么选了,这个时候说再多阻拦的话都会变成助推剂,她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她冷冷地道:“我绝不可能接受,你爸也不可能接受。”
黎砚回敏锐地感觉到了变化,这张饭桌现在是谈判桌了。她挺直了脊背,努力地直视她妈妈的眼睛,回道:“我并不需要你们接受。接不接受是你们的事,怎么做是我的事。”
“好好好,”张颂华不怒反笑,“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爸,我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这样的话黎砚回也是熟悉的,就好像那一年张颂华偷看了黎砚回和赵肆的信,然后断言她们的友谊不会持续太久一样。
她的断言某种意义上是对的,她确实预见了她们的渐行渐远,但她们还是重逢了。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某个节点发生了转折,产生了交点,而后奔向不同的方向,之后的每一天她们都越来越远,可谁说转折的节点只能有一次呢?谁说她们只能有一个交点呢?
这一次不一样,黎砚回想要的,她一定会得到。
张颂华在桌上留下几张钞票,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同样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黎砚回在一桌残羹冷炙前坐了很久,她在复盘自己今天的对与错,在思考以后和未来,她已经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