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砚回的成绩摇摇晃晃,忽上忽下,她的父母的情绪也跟着大起大落。
鼓励也好,责难也好,温言也好,训斥也好。黎砚回低下头,沉默以对。
她的父母又一次求助班主任,班主任看了一下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黎砚回,选择了劝慰他们:“到了这个时候,得给孩子一些空间,要知道,物极必反啊……”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呢。
返程前,张颂华试着跟黎砚回聊一聊。她敲了敲黎砚回的房门,坐到她的身边。
黎砚回没抬头,只是顿了顿笔,又继续写。
“砚回,妈妈跟你聊一聊好不好?”张颂华顺手给黎砚回理了理衣领,声音轻轻的。
黎砚回停下笔,抬头看她。
张颂华也看她。她们其实长得很相像,一看就是亲母女。她斟酌着道:“在学校里怎么样?”
“挺好的。”黎砚回应道。
“有关系好的朋友吗?”
“……有。”宋遥或许能算一个。
“累吗?压力大吗?能睡好吗?”
“还好吧。”
张颂华张了张嘴,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不是她的学生,她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是老师说给学生的,却不是母亲说给女儿的。而她很久以前就已经不知道黎砚回在想什么了。她猛然意识到,她的孩子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长到了这么大。她迟疑了,这一刻突然翻涌起来的莫名情绪叫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词句在舌尖徘徊,编织了一半又收回,辗转几回问出口的却又是模糊不清的问句:“你怎么想呢?”
“什么怎么想?”黎砚回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的妈妈向来利落干脆,说一不二,少有这般踯躅的时候。
“青北嘛,是不是我们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张颂华试探着问。
黎砚回轻笑了一声,轻到只是从鼻腔里出来的一口气,嘲弄之意淡得几乎听不到,她掩下了情绪,认真地问向张颂华:“青北啊,谁不想呢。可是我有时候也在想,那里到底有什么呢?怎么大家都想去呢?”
张颂华语塞了一瞬,但很快又组织好了语言:“我也没有去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道理,走到越高的地方,你未来的选择就越多。爸爸妈妈不能帮你一辈子,只能尽量把你送到一个更高的地方。”
“这样啊。”黎砚回点点头,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又拿起了笔,示意想结束话题了。
张颂华的话才起了个头,却又被突然结束,一时竟觉得有些不舒服,她皱起眉头,没一会儿又松开,站起身叹了口气,摸了摸黎砚回的头顶,转身往外走。
“我会努力的。”黎砚回没有回头,笔杆也没有停,声音却清清脆脆地传到了张颂华耳朵里,她知道他们想听什么,“但结果我不能保证。”
张颂华笑了:“没事,努力过就好了。”
门又一次阖上。
规律晃动的笔杆停了。
骗子。
拿不到结果的过程毫无意义。
我知道的。
高三的这一年过得快也不快。日历一页一页地撕,不知不觉就空了。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黎砚回沐浴在夏日烈阳之下,身边是同龄人脱离苦海的欢呼,这一刻,她却并不感到多么喜悦,她安静地走出教室,穿过广场,穿过兴奋的人潮,一步一步走出学校,每一步都是尘埃落定的声音。
这一年,她足够努力足够自律,做过的题不计其数,花费的心力难以计量,哪怕她已经认定了自己无法更进一步,却仍是沿着这样的轨道一刻不停歇地走,朝哪里去呢,不知道,只要走下去就行了。
可是只是埋头走,走不到目的地不是很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