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乐看着面前浮动飘摇如玉丝的精神丝,很轻地嗤了一声。
“逃走?”
他的精神体,一只袖珍的小白狐环在柳乐肩头,朝那更强大的向导呲着雪亮犬牙。
“我们这些帝国向导,想离开属地尚且要经过多重审核,就凭你——你见过这座城的真实样貌吗?你知道这外面有多少关卡吗?你清楚白塔的监管和封锁手段吗?或者这些都不提……你踏出过这座建筑吗?”
“自诩为A级向导就了不起……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顶层向导。”
“你……”
“这里可不是对你保护备至的联盟!你不过是个卑贱战俘,难道真以为仅凭哨向结合纽带,严大人就会把你当成终身伴侣?穿了这身白袍,就得意忘形了是吧?”
“你敢下手,就试试看啊!我也是有结合哨兵的人,你下手可要谨慎点,万一他发现我的记忆有哪里不对,你就等着被吊死吧!”
郑雨见他目露狠意,心里一怔。
他很少见到向导同类对自己有这么直白的恶意。
“砰砰砰!”大门忽然被敲响,守卫在门外大声呼喊:“两位阁下可有受伤?下方有伤员躁狂,怕在冲撞两位,我们带您前去避难!”
郑雨的精神丝立马缠住柳乐的嘴,顺道缠住要扑上来咬人的小白狐,和对方的精神触手一交锋,便打在了精神屏障上。
门外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有人在暴力破门,郑雨吸吸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焦臭味。
[嘘,等等,那家伙没走——]
郑雨精神力传音给柳乐,两人同时往旁边一躲,合金的大门轰一声被撞出灯笼大的凸起,传导迸出的电丝从柳乐侧脸飞了过去。
[先逃!]
已经破了半边门的疏导室不能再待了,区区两道门根本挡不住A级哨兵。
小白狐喷吐出虚幻的雾气,郑雨挥手提升了隐匿效果,带着柳乐从另一扇门逃到走廊上,柳乐刷开一扇门,带他躲进去。
等会,郑雨不是能对付那家伙吗,我为什么要带他躲?就该让大家都看看他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小白花……
[严冬霖身边的俞副官是你的哨兵,难怪派你来。]
“你居然看我的记忆!”柳乐压着声音,要气炸了。
郑雨再次捂住他的嘴,也不解释自己到底看没看,继续传音:[B级向导越级安抚A级伴侣不易,我有方法可以提高精神力安抚效果。]
柳乐愣了一下。
B级或更低的向导配A级哨兵,在帝国很常见,但不能给伴侣带来足够安抚,始终是他心里的一块大石。
他和俞正锋学生时代就自由相恋,很不容易才获得白塔批准、如愿在一起。饶是柳乐只是B级向导,为了攒够和他订婚的功勋点,俞正锋无数次鲜血淋漓地从前线回来,差点没命。
现在柳乐依然记得只能在白塔等待、祈祷,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恐慌。
害怕失去对方,害怕他拼命努力却一场空,害怕自己被白塔配给别人……而舞会临近时期,所有未婚向导都不得出门,柳乐和向导们只能像高塔里的莴苣公主,等待命运的安排。
他们都是平民出身,也没有厉害的异能,担不起失去的风险。
即使到了今天,前线军士要执行危险任务,柳乐一直担忧,他毕竟比哨兵伴侣低一个等级,若因为他的疏导效果差,没彻底解决伴侣的精神污染,伴侣哪天死在任务途中……
[严冬霖近期状态好转,你们应该有目共睹。你若愿意保守秘密,我愿教你疏导之法。]
向导等级从觉醒那一刻已经注定,二次觉醒的人凤毛麟角,但向导也不是从第一天就无师自通疏导的方法,要么凭天赋,要么靠精神力导师传授。
[……如果真有效,我就替你保密。]鬼使神差下,答应的话语从柳乐嘴里飘了出来。
[好,既然说定了——那么,你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与此同时,黑晶城军团总部。
“上将大人,帝都的邀请函到了。”
严冬霖甩干手上的血,从机密封口的文件袋中取出信件,那是一枚精美的信封,封口的火漆印上,镶了一枚剔透的白蔷薇水晶。
帝国每年一度的白蔷薇邀请函。
每当帝国向导学院结业,白塔都会举行一次相亲舞会,只有定下婚约的向导才能离开白塔、离开帝都。
有入会资格的哨兵凭邀请函进入舞会,向导则凭一枚白蔷薇水晶钱币。这枚水晶钱币就是帝国向导们结业且未婚的标识,也是重要的通行凭证。
严冬霖将沾满血滴与黑气污渍的大衣扔在椅背上,他的阴影薄刃已经完全收了回去,没有四个最高阶的异化哨兵,外面的动乱很快就能解决。
他人还没到疏导中心,信先到了,副官等在路上,就等他一句答复。
“您还带队参加帝都盛典吗?”俞副官问,“军团内部的候选哨兵名单早准备好了,明日就能出发。”
严冬霖捏着那张帝都邀请函,也不拆,扫了一圈围着自己的同僚,都明里暗里向他投来期望的眼神。
帝都向导学院的毕业舞会——白蔷薇盛典,又可以称作相亲大会,年年发邀请给严冬霖,无非是帝都贵族想拉拢一军上将罢了。不巧,严冬霖往年都被例行“安全检查”吵得满身戾气,也找不到和自己匹配度满六十的向导;现在……更是不需要了。
向导稀缺,所有觉醒向导都在帝都,白蔷薇舞会名额可凭军功申请,是军团士兵找向导伴侣的唯一机会。而一张邀请函代表一个势力的准入证,严冬霖去,第二军团的哨兵们才能动身。
帝都总是拖欠边境基地的向导名额,愿意到北部基地的向导也少,这机会着实难得,为军团计议也不容错过。
严冬霖说,“我记得简副官还是单身。”
“是。”简寻从人群里走出,他也是A级哨兵。
在哨兵扎堆的军团,大把都是饱受精神污染折磨的人,去帝都,哪怕能多让向导精神力沐浴一会也好。
“这次由简寻副官带队。”严冬霖一甩手,把邀请函抛给他,就像抛了一张轻飘飘的纸片,“我就不去了。”
他还要好好清一清郑雨身边的虫豸。
“严团长,属下失职!”他刚踏进基地大楼,几个年轻士兵急匆匆迎上来,脸色发红,汗珠从鬓角往下滴,其中一个哨兵喘着气向他汇报,金棕色的眼睛里面盛满慌乱。
“郑雨阁下从疏导室跑出去了!我们找遍了大楼,都没有找到人……”
严冬霖脚步急转,立刻拉高速度冲往楼上,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疏导室前,拉开大门。
疏导室由一面玻璃隔成两部分,里面空无一人。
两个向导,都不见踪影,疏导室一片狼藉,比白塔使者来的那次碎得更不堪入目,像有一群野兽在里面打过架。
影子瞬间爬遍了整层的阴暗处,庞杂信息一起涌入脑海,焦糊味、人的汗味和浮动的信息素香、脚印、衣袂扫起的尘埃……严冬霖锁定了线索指引的路线。
“砰!”
一扇金属大门被哨兵暴力破开,这是一间空置的白噪音室,暖米色的墙漆在灯光下显得非常温馨,金属门前还有一层隔板,刚巧挡住了另一边的视线,可谓隐蔽性极佳。
黑发少年正躲在桌边柜子里,两手捏着片晶莹透亮的猪肉脯,小口叼着一角,边嚼边愣愣地看着他。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一时间,门口的几个哨兵仿佛被冻住了,没有一个人吱声。
郑雨微皱鼻子,手里拿着没吃完的半片肉脯往后缩了下,他精神力消耗快见底了,真的饿。
严冬霖砰一声把身后的门带上。
“呜哇!”
郑雨被他抱了个满怀。
看着严冬霖埋在他胸前的脑袋,郑雨缩了下手。
这找来得真是太快,还好我天资聪颖……
然后他对上了严冬霖仿佛在冒火的视线。
太久没有摸到郑雨细嫩的皮肤,没闻到他的香味,哨兵心底焦虑不安,毁灭欲不断翻腾。
“脱下来。”
严冬霖突兀地拽住郑雨的手,把他拎起来,一把按在墙上。
郑雨愣在原地,没搞明白他这是唱哪出。
“全部脱下来。”
严冬霖语调拉长,像野兽在低吼,“给你一分钟,否则我给你仔细算算,到底沾了多少恶心的味道。”
郑雨停滞了,他在严冬霖耐心快绷到极限时,伸手捏住颈前的珍珠纽扣。
一颗,两颗。
他盯着严冬霖,不像是被威胁而解衣,倒像主动撕开一层层展品保护膜,把每一寸美好肌肤展示给众人,好像他天生完美,该像灯下的钻石一样享受别人的注视。
衣物掉在地上,白色花瓣一层层剥落,堆在脚踝边。裸足踩过那堆白衣,踩在地毯上,一脚从纯白结界踏进污浊海洋。
“你算吧。”郑雨语气平静无波。
味道只是借口罢了,郑雨心里清楚得很,严冬霖不过是借之发泄怒气,别人能躲,郑雨倒霉,躲不了,不如早点让哨兵发泄完怒火,早点清净。
少受点罪。
黑影触手自他脚下窜出,细密捆满了郑雨全身,勒进皮肉,勒得郑雨发出一声痛吟。
“为什么擅自跑出去。”